每天都是微笑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夜里我没办法入睡,她就靠在我怀里悄声劝解,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夜夜都是这样,说着贴心话安慰我,白日还要一天几次的看着我喝药,有时间了,还会拿出琴来弹奏给我听。
后来此案迟迟未决,抓捕和牵连也不断,皇后和太子均被废,太子圈禁皇后自尽,连永文伯府也已被撸了爵位,全府男丁流放。
那段日子外面传言我也参与了此案,陈良侯府也即将被牵连,府里下人签了活契能走的争相求去,家生子和死契的也每天都有人逃走。
我原先的两个通房,也都哭求着要离开,就连她的娘家人也都来了,要她求休书免祸。
我第一次看到她发脾气,对着自己的母亲和哥哥厉声说她不会做这样的事,既然嫁给了我就会与我生死同心。
随后她把府里的下人想走的都遣散,留下的人给予重赏。那时候府里下人严重短缺,甚至连熬药都要她亲自来,母亲也担心的日日抹泪。
甚至我每每听到外面关于此案的风吹草动,就想要自裁,以免连累全府。
在我面前时,她还是老样子,温柔娴静爱笑,虽然瘦了很多,神情却不憔悴,眼睛依旧明亮。日日看着我,劝解我好好吃饭,安慰母亲不要太忧虑。那么艰难的日子,支撑我走下来的,唯有她。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在我心里就不一样了。不再只是一个有着妻子位份的女人,而是变得更加有温度,成为如同呼吸般必不可缺的存在。
后来等到这段公案终于因为牵扯太广局面无法控制而被圣人了结,我并没有直接参与的证据,也没有被获罪,但是原先担当的官职五品城中令被抹去。
这段祸事刚了结时,我只觉得自己这一条命是捡回来的,便什么都不求了,心胸放开了身体也很快的恢复。
以后情况渐渐好起来,我也无心再继续仕途,等到府中人事俱都安稳下来,只一心和她日日相伴。
那时觉得这样的日子什么都好,如果夫妻二人能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是圆满了。
不过我虽不急,她却有遗憾。成亲三载,尚无孕妊。
——我若能有子,拿什么换都行的。
听着她的话我只觉得好笑,如今大家都还年轻得很,子嗣之事有什么着急。
——拿我换,你舍得吗?
我原只是玩笑,却不妨一语成谶,她是真能舍得我。
等到她终究怀上了时,我只觉高兴,想了很多以后如何教育儿子。这孩子来得不易,她定要当慈母的,那我就当严父罢。
因此,当那一天我听到儿子的哭声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告知她性命危急时,一瞬间呆若木鸡,什么也反应不过来。
等到回过神来冲到她面前时,已是人世相见的最后一面。
——今年还没来得及看桃花。
握着她的手我颤抖的无法言语,她却依然能够言笑晏晏。都到了这时候,她依旧还是这么不直率。
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想要活着,想要陪我继续走下去,想要看尽世间的风景和春夏秋冬的花。
这么想着,我心里越发撕扯的疼痛。
——今日对君无别语,莫叫儿女衣芦花。
那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终是舍不下罢,刚出生的孩子,不能白首的丈夫。
她走的那一刻,窗外雷声轰鸣,大雨倾泻如注。我把一生所有的眼泪,都留在了送别她的这场雨中。
其实她并不是特别美,细眉修眼,只不过堪堪清秀。
在她之前我见过很多美人。善解人意或者温柔体贴,皆是明眸善睐,冰肌玉骨。
只是在她离开之后,我的眼里就再也不能看到其他人了。
我无法为她做到一生只穿一次喜服,只饮一盏合卺酒,也无法继续“白首不相离”的旧诺,唯有把内心为她封存起来,献祭在她栖身的那些岁月里。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纵斯人已逝,然深情难改。
就像在新婚夜过后的第一天,她将象征着自己,还没燃尽的凤烛吹熄一样,她走后的那一场雨,将我余生的炙热也一同吹熄了。
心肺一并都是冷的。
所有的爱别离,恨长久也都随着她深埋黄土,曾经的红颜就留在岁月最美的那一刹那。
宣纸上斑驳的画影,青石碑上冰冷的镌刻,祠堂里众多牌位添了林陈氏的那一个,这些都成为了一个临水照影的符号,将我的生命划分为前半生,后半生。
只是前半生冗长,看着一个人的笑容就能够地老天荒,恨不能须臾白首。
后半生短暂,只余下作茧自缚。
外面雨点击打着青石阶,合着风声听起来,如泣如诉。
你听,这字字句句都是悼亡者之歌。
死生契阔。
此生不负。
☆、第11章 生病
不得不说,林喻乔第一次出府还是觉得很震撼的。
虽然全程都是坐在马车里,也没机会下车看看。
和林喻乔在同一个车里坐着的,除了她的嬷嬷方氏还有丫鬟赤风,再就是二小姐林喻玫,和她的一个嬷嬷一个丫鬟。
林喻乔和二小姐林喻玫现在是相看两厌,打过招呼互相就再也没说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