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回道:“云泽哥哥去采药了,云浩哥哥去挖野菜了。”
俞谨白点点头,“哦”了一声,便没再问了。
闹腾了好一会儿后,俞谨白这才带着孩子们回屋休息。女孩儿和男孩儿的屋子不在一处,俞谨白这次自然是来了男孩儿们的地盘。男孩儿们人少,屋子也小,也不如女孩儿们的屋子干净,女孩儿们不爱进来,便只在外头玩。
俞谨白是这里的孩子头儿,男孩儿们见了他,一个个跟狗腿子似的,将他侍奉的活像天王老子。两个约莫十岁左右的男孩,很快抬来一张太师椅给他坐。俞谨白大大咧咧坐了,身子斜斜倚着一边扶手,还将两条腿翘在另一边的扶手上,又对两个抬椅子的男孩道:“你们把张老先生的椅子抬来给我坐,也不怕他回来揍你们。”
一个男孩道:“你敢坐张老先生的椅子,我们自然敢抬。只要俞大哥愿意坐,皇帝老儿的龙椅我也抬过来。”
俞谨白道:“这话说的也忒大不敬了,当心张老先生真的揍你。”
另一个男孩则问道:“俞大哥,你今日怎么换了身衣裳?昨儿那身呢?”俞谨白往常来育婴堂,从未穿过这般崭新的衣衫。
俞谨白摸着下巴,叹了口气:“为了多看几眼俊俏小姑娘,我便让那件衣裳牺牲了。”
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给俞谨白倒了碗凉白开端了过来。听到俞谨白这么说话,男孩十分惊奇,连水都忘了递给他:“俞大哥,你你你……你也喜欢看俊俏的小姑娘?”
平日若有年轻俏丽的女子从育婴堂前经过,他们一旦发现,总要躲在暗处偷偷瞧几眼。可是俞谨白似乎对此全无兴趣,还为此取笑他们。乳娘林嫂子的女儿英英,现年十五岁,生得又白又俊,别提多好看了。英英每次一来,他们的魂儿大半都要给勾走了,眼珠儿总是偷偷跟着英英打转。偏偏俞大哥每回瞧见英英,只是淡淡打个招呼就不多言了,正眼都没多瞧过她几眼。可是俞大哥今日竟然说,他为了多瞧几眼小姑娘,情愿牺牲了一件衣裳?
俞谨白将男孩手里的碗端过来,喝了口水:“这个姑娘不一样,她比旁的姑娘都好看,还……还特别淘气。”说完,又喝了一口水。
男孩儿道:“咱们院里的念珠儿也淘气。”
“噗”,俞谨白将一口水全喷了出来,“念珠儿才几岁呀?”言罢,俞谨白一只手托着碗,另一只手又开始摩挲下巴。那个叫杨雁回的小丫头,不光淘气,还淘的和旁人不一样。乡野女子,野性的他见过不少,淘气的也见过不少,可没有一个如杨雁回那般的。
看她穿戴打扮,应当是个殷实小户人家的小姐。可这个小家碧玉的行动举止,却又透着股大家小姐才有的气派。乍看她似乎和其他乡野女子无甚分别,细瞧举止还是颇为讲究的,就连淘气玩闹时,也绝不会叫人觉得粗俗难看。高门显贵家的小姐他是见过的,村姑俗妇他见得更多,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合他眼缘的女孩儿。
其实俞谨白若要进那鱼塘里,本不需要将铁丝网弄坏。他是故意用钳子将铁丝网弄了个窟窿出来,好让路过的小孩钻进钻出。如此一来,那看守鱼塘的老头儿势必要耗费心力来补好铁网。以他的能力,弄坏铁网小菜一碟,可那老头儿想补好铁网,就不知要费多大工夫了。搞完破坏后,他还将钳下来的铁网抛进了水里。临走忽然馋了,便进鱼塘里插了条鱼出来。待要走时,闵氏一行来了。他这才发现,那片鱼塘主家的小姐,便是他在半路上看到的貌美女孩儿杨雁回。
俞谨白一时心动,便故意逗女孩儿笑了一场。他装可怜时,看她那样子,显然也是真心同情他的遭遇,可见她不止生得美,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儿。想及此处,俞谨白心道,或许他不该随意弄坏人家的铁网。万一杨家的人发现得晚了些,进了小偷可怎么办?又或者与他家结怨的人,在鱼塘里动些手脚怎么办?
一个男孩儿开口打断了俞谨白的想入非非,问道:“俞大哥,你快跟我们说说,那个姑娘到底有多美?”
俞谨白挥挥手:“去去去,小小年纪如此好色,若给张老先生知道,看他不拿藤条抽你。”
男孩儿吐了吐舌头,忙道:“我们平日里再规矩不过了。”心下却道,俞大哥刚才的模样才叫好色哪!
这时,忽听外面一个女孩儿叫道:“云泽哥哥和云浩哥哥回来了!”
又听一个女孩儿惊呼道:“云泽哥哥你的脸怎么了?云浩哥哥,你的胳膊怎么了?你们的竹筐呢?”
俞谨白听着像是不好,忙起身出去看。但见院中站着两个颇为狼狈的十二三岁少年,他两个衣裳破了好几处不说,一个脸上乌青一片,另一个右手托着左胳膊,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
两个少年见到俞谨白,仿佛在外头受了委屈的小孩儿见到了爹妈一般,齐齐叫了一声:“俞大哥。”
俞谨白忙问:“怎么回事?”
云泽一脸愤愤不平,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告诉了俞谨白:“我采药时找到一片鱼腥草,高兴坏了。想着除了给院里的孩子们用,余下的还能卖不少钱。可偏偏有几个詹家拳馆的弟子也看上了那片鱼腥草。他们明明是后去的,却非要说是他们先看到的,所以全归他们,根本不让我碰。我不服气,偏要去挖那些鱼腥草,他们,他们竟上来就打人。云浩在附近挖野菜,听到我和人争执,便也赶来帮忙。我们两个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衣服被扯烂了,筐子也被人踩的稀烂。俞大哥,你快看看云浩吧,他胳膊动不了啦。”
俞谨白上前查看了云浩的胳膊,安慰他道:“没有大碍,只是脱臼了,我帮你接上。”
俞谨白带了云浩进屋,将他胳膊复位后,又找来几块木片,选了合适的,帮他固定好。一个乳娘翻了药膏出来,给云泽擦药。
林嫂子一边哄着怀里抱着的女婴,一边瞧着俞谨白和另一个乳娘忙碌。看云泽擦药时疼得龇牙咧嘴,她不由叹道:“前几天二小他们被养鱼的放狗咬,今儿个又是云泽云浩被拳馆弟子欺负。詹家拳馆里各个都是练家子,咱们哪里惹得起?唉……这些没爹没娘的孩子……也真是可怜。那些人都黑了心肝不成?连他们都欺负。”
林嫂子一番话,说得孩子们各个红了眼圈。
俞谨白早已生了气,眼见云泽云浩的伤势都被处理好了,他便起身往屋外走:“我去找他们算账!”
林嫂子慌得一把拉住他,说道:“谨白,你疯了?詹师傅的名声,十里八乡哪个不知道?他教的徒弟各个都是好手。你敢去找詹家拳馆的晦气?”
云泽云浩也都道:“俞大哥莫生气,此事便这么算了吧。”云浩还说自己的伤口早不疼了。其余的孩子年岁还小,见这情形,根本不敢吱声。
俞谨白却道:“这晦气我找定了!”他拨开林嫂子的手,来到院中,又对孩子们道,“丫头们都留在院子里。小子们胆小的留下,有种的跟我去詹家拳馆看戏!”
他这么一说,男孩儿们呼啦便奔出了屋子,连那个耳聋的也跟着来到院子里,只剩几个腿脚不灵便的干着急。当下,俞谨白打头,一伙男孩儿跟在他身后,雄赳赳气昂昂往詹家拳馆去了。
☆、第16章 表姐的心思
碧蓝如洗的天空中,悠悠然飘着几朵白云。一辆独驾骡车行在乡间的小路上。小路两旁沃野千里,路上并无其他行人。天地间竟好似只剩了这一辆骡车在田间慢慢赶路。
路途有些颠簸,任那骡子再健壮,车厢造得再四平八稳,都难免被颠出些吱吱呀呀的声音,再和着哒哒的蹄声,便将车里的低低絮语,悄悄掩去了。
崔婆子打量了几眼女儿。绿萍今日梳了个垂鬟分肖髻,髻上点缀了几朵小小的银珠钿,项上挂着紫铜长命锁,身穿一件月白色斜襟上襦,袖口处绣着一圈兰草,外边罩一件豆绿色半臂,下着月白色石榴裙,裙边的兰色蝴蝶长穗宫绦上系着一块通体翠绿的鲤鱼佩。这身打扮十分清雅,反倒衬得她清秀可人。
自打入了侯府,绿萍穿衣打扮便越来越素净。崔婆子不由暗暗点头,还是她的女儿聪明懂事。不像紫苑那个蠢货,自打跟着秦芳入了侯府,便一日比一日打扮的出挑。
秦芳每回一次娘家,崔婆子便见那紫苑的衣料更好了,衣裳颜色更艳丽了,首饰也每次都变着花样。整日这么花枝招展的,到底是打扮给谁看,众人心知肚明。紫苑也不想想,秦芳那样的脾性,容得下她这般放肆么?待秦芳在侯府站稳了脚跟,保不齐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紫苑。
只是女儿这身打扮,似乎还缺了什么。崔婆子皱了皱眉,问道:“那支虫草簪呢?”
闵氏送的那支虫草簪,样式一看就是给年轻姑娘戴的。崔婆子便将簪子给女儿拿去戴。谁知今日绿萍竟然没有戴着那簪子。
绿萍不屑地撇撇嘴道:“戴那个干什么?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
崔婆子怒道:“你敢嫌弃你姨母送的东西?咱们能有今天,靠的是谁?还不是你姨母?你可不能没了心肝,刚过了几年好日子,就忘了你姨母的恩情。”
原本她一直在秦家做粗使婆子,她男人也只是个做最低等活计的下人。夫妻俩每天受苦受累不说,还要受许多气。连带着她们那才不过五岁的女儿,也处处被那些做精细活的丫头们欺负。有的管事媳妇黑了心肝,总爱寻由头克扣她们这些最低等的奴才的月钱。就连冬衣,她们穿的也比旁人薄。即使如此,她们一家三口都差点被撵到庄子上去,好换别人进府伺候主子们。
那时,是闵氏没忘了她这个表姐。杨家还未见起色时,闵氏便时常接济她,还比照着秦府发放给她们母女的冬衣,做了一模一样的送了来。那冬衣里面絮了厚厚的新棉花,又松软又暖和。
待杨家的生活渐渐有了起色,闵氏不忍看她一家三口如此受苦,便给了她一些银钱,让她拿去讨好上头管事的人。虽然钱不多,可也尽够她使了。她和她男人靠着在秦府几年的历练,早已学得会说话、会办事,再有了银钱通融,这才渐渐升了上去。女儿月牙也一步步升上去,先是伺候姨娘,后来还被选入了秦芳的院子,做了秦芳的贴身丫头,还被秦芳改了名,唤作绿萍。现如今,竟一晃十二年过去了,绿萍都十七了。她男人却在几年前得病死了。
她做了管事婆子后,自然也不会忘了回报表妹。秦家续弦的太太葛氏身份低微,苏氏时不时便刻意打压她。还变着法子将和葛氏哪怕有一丝丝瓜葛的人全都弄走了————给秦家送鱼的那家人也遭了牵连。
内宅本就是苏姨娘的天下,跟葛氏有牵扯的人本就不多,赶人走也十分容易。可秦家还是要吃鱼虾的,赶走了这家,总得再找下一家。崔婆子便想办法找人在苏姨娘面前说好话,促成了杨家给秦家送鱼的生计。只是闵氏于她的恩,是雪中送炭。她还闵氏的那点情,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绿萍道:“姨妈对咱们的恩,我都记着呢。我下回来一定戴上,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