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宝首饰对男人的吸引力,可远远不如对女人的吸引力。霍志贤的耐心很快又耗光了:“那就要这个玉牌?”
秦芳又撅起了小嘴,歪着头道:“侯爷,您急什么?咱们自然是要挑顶顶好的首饰,才能不失了侯府的体面。”又对其中一个女伙计道,“这盘先放下,你再另选几样更好的来。”
那女伙计依言退下。不一会儿,又捧了个托盘进来。秦芳依旧是摸摸这个,瞧瞧那个,不说要,也不说不要。只是又让女伙计放下托盘,再去取别的首饰来。
如此三五次后,霍志贤的耐性已经彻底用尽,但也不好在外面对夫人发火,只是提醒道:“夫人,莫误了时辰,咱们还要拜见岳父大人呢。”
秦芳醒悟道:“呀,瞧我糊涂的,这等事竟还要侯爷提醒,真是该打,咱们是该走了。”秦芳说完,又对那两个女伙计道,“将我刚才细细瞧看过的几件,全都装了,本夫人都要了。”又对绿萍道,“今儿侯爷大方,咱们也不能给她丢人,赏她们每人二两银子。”
女伙计闻言,连忙跪地磕头,谢侯夫人厚赏。
“你……你当真将看过的都要了?”霍志贤没想到秦芳竟如此贪心!威远侯府虽然进项不少,但花项也大,哪里经得起她如此大手大脚的花钱?她方才看的那些首饰,哪个不是一等一的好货色?
秦芳调皮地向他福了下身子,笑道:“谢侯爷赏赐,侯爷果真出手阔绰。”
此时,任秦芳如何的巧笑倩兮,霍志贤都不能再被她迷住了。那两个女伙计眼见不好,其中一个连忙退了出去,很快又捧了个精工细作的首饰匣子进来,将秦芳看上的首饰一件一件装好,另一个将没被选中的珠宝首饰都撤了下去。
霍志贤骑虎难下,不好说要,也不好说不要。直到如意银楼将一张“总计”一栏填着“贰千陆百八十两银子”的单子递到他面前,他才醒悟过来———面子远远不如里子呀。他方才真应该当众将那一匣子首饰全数退还。
可是已经晚了,首饰刚被装好,秦芳便带着绿萍和紫苑先行一步了。匣子自然也被绿萍紧紧抱着,带出了如意银楼。秦芳临走前,还回头笑看他:“我在马车上等侯爷。侯爷要快些来。”
霍志贤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银钱,只得命掌柜自行去侯府账房领取。心下当即可说是烦透了秦芳。仗着他这些日子对她亲昵疼爱了些,竟然如此贪得无厌。
秦芳坐在马车里,细细瞧着自己刚刚买来的首饰:“这如意银楼倒是有不少好东西。”
紫苑小心翼翼的问:“夫人,侯爷会不会生气?我瞧着侯爷他不是很乐意……”
秦芳训斥道:“大胆,主子的事,岂容你说三道四?”
紫苑吓得连忙低头认错:“我再不敢乱说了。”
绿萍见秦芳发怒,想奉承讨好她几句,让她莫再生气,可一时又想不到该说什么,只得先安静坐着,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下又道,堂堂威远侯府,又不差这些银子,那霍志贤忒也小气,脸色差得藏都藏不住。秦芳为了几件首饰就惹了霍志贤的厌烦,恐也不明智。
说到底,还是为着霍志贤多看杨雁回那两眼。雁回表妹生的那般美丽,走在路上,是人都想多看两眼。何况霍志贤呢?哎,这个秦芳,真是个醋坛子。那霍志贤风流成性,日后有得是她醋海翻波的好日子。只怕真到那时,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更没好日子过。
霍志贤很快从如意银楼出来,翻身上马,一张脸拉得比驴子还长。一行人又缓缓朝着秦府行进。
秦府看门的小厮,老远看见威远侯府的马车,和骑着高头大马的霍志贤,早早便往里面通传:“快,往里面报,二小姐和二姑爷来了。”
消息传进栖凤轩时,苏姨娘正和冯家二太太聊得热闹。那冯二太太因为要跟个妾平起平坐拉家常,原本是有些不快的,可这苏姨娘说话极是熨帖,句句都说到她心坎上,那点不快,也就淡了。如今一听,那秦芳是个得威远侯尊重的,又不是什么节气,秦芳一个继室回娘家,他也肯花工夫陪着。当下心道,论起来,这门亲事也马马虎虎过得去。
秦芳和霍志贤到了秦家后,先去向霍志贤和罗氏分别请安。随后,霍志贤便去了岳父秦明杰那里。秦芳则去了栖凤轩。她刚到栖凤轩,还没来得及看清冯二太太的长相,苏姨娘便嗔怪道:“怎地来这么晚?让冯二太太久等了。还不快赔罪?”
冯二太太闻言,心下便想,秦芳是秦家的小姐,这苏氏不过是个姨娘,竟然还能端起生母的架子来。这秦家内宅,果如外头传的那样乱。
秦芳瞧了一眼和苏氏隔着一个翘头小几,对坐在榻上拉家常的妇人。那妇人面色微黑,体格富态,看起来三十□□的年纪。只见她梳着乌黑的抛家髻,髻上压着一支赤金莲花簪,两边各扣着一排珍珠。身着豆绿缂丝长袄,外罩着鸦青色福字暗纹比甲,下着绛紫色云纹织锦马面裙。这一身打扮,又像装嫩,又像扮老,实在不甚高明。秦芳心道,有些个人,不过就是仗着会投胎,轻轻松松就能做太太、封诰命,比如眼前这位冯二太太。
她心中瞧不起冯二太太,面上却不动声色,上前对冯二太太笑着解释:“半道上有事耽搁了。路过如意银楼时,侯爷非要带我进去选几件首饰。不如姨娘和世叔母帮着芳儿参详参详,戴哪件比较合适?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生怕言行举止衣装服饰,有哪里不合时宜,招人家笑话。”
冯家二房与秦家、霍家,本只有几分浅交,秦芳这一声“世叔母”,一下子便将几家的关系叫得近了。冯二太太心中颇是受用。
绿萍识趣地捧着首饰匣子上前。秦芳打开匣子,捧过来,放到那雕着美人踏雪赏梅图案的黄花梨翘头小几上。苏氏和冯二太太都凑过来看。
那冯二太太对苏氏尚有几分瞧不上眼,对秦芳却丝毫不敢怠慢。听闻威远侯陪着秦芳回娘家,又在半路进了如意银楼,给她买了几件首饰,冯二太太更是不由得高看秦芳几眼。虽说是继室,可人家得到的这份尊重,也不比原配差。
待看到匣子里的首饰,冯二太太心下不由惊叹,乖乖,可真是了不得。这威远侯出手可够阔绰的。想他们冯家那位安国公,出了名的疼老婆,安国夫人也未见得随随便便就得了安国公这许多好东西。
秦芳又从匣子底部拿出两只蝶恋花的鎏金簪子,簪尾各自垂着两粒圆润的小珍珠流苏。她将两支簪子用丝帕托了,给冯二太太仔细瞧:“世叔母,我听闻淑贤、淑和两位妹妹品貌双全,极是聪慧灵秀,只恨先前无缘得见。我满心以为今日能见到,还特特选了这两支簪子来,想送给两位妹妹。谁知今日世叔母也没带了两位妹妹给我瞧瞧。这两支簪子,就劳世叔母帮我带给两位妹妹了。”
这两支簪子虽不是什么值钱的好东西,但也不寒碜,且胜在做工精巧,款式别致,颇适合少女戴。秦芳从如意银楼出来时,在一楼货架上看到,便吩咐绿萍买了。
为这两支不值什么钱的簪子折回去找霍志贤一起付账,她也怕挑战了霍志贤最后一丝丝底线,惹得他不顾侯府颜面,当众撕破脸,她反而什么也得不到,是以,还是自己付的帐。
冯二太太府里如今虽剩不下几样好东西了,但总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一眼便瞧出这簪子只是看似贵气,实则也就是十两八两银子的事。但这簪子做得端的漂亮,极适合两个女儿,她便也欢欢喜喜接了过来。毕竟也是威远侯夫人的一点心意,何况两个女儿也确实很久没有添置新首饰了。
秦芳又陪着冯二太太说了些话后,冯二太太这才告辞离去。苏姨娘母女挽留了几句,因留不住,便也只得起身送客。
待送走了冯二太太,秦芳忙问苏姨娘:“娘,我瞧着冯二太太是越发有意结这门亲了。今儿个谈得如何?”
苏姨娘道:“蓉儿生的那般好模样,论身份也是大家闺秀,我又是许过丰厚嫁妆的。配他们家,还委屈了呢。她还能瞧不上?你来之前,我已让蓉儿与她见了礼,她一眼就看中蓉儿了。不过是打量咱们蓉儿是庶女,我又是个偏房侧室,她自恃身份,不肯彻底松口罢了。哼,谁知道那冯曙将来能不能被安国公过继为嗣子,若是不能,咱们还委屈了呢。她有什么可端架子的?”
秦芳闻言,从匣子里拿出一根祥云如意翡翠玉长簪来:“娘,我再去一趟祖母那里。”
苏姨娘瞅了一眼那长簪,一看便知是好货色,便不满道:“急着给那老虔婆献宝去?怎的只有一根?也不知道给你外祖母买一根。”
秦芳急道:“娘,你糊涂了?冯二太太既有心结这门亲,咱们还不得赶紧哄着些祖母?毕竟还得要祖母出头定下亲事来。”
苏姨娘一怔,又冷笑道:“我倒是又忘了,我一个妾,哪里能替小姐们做主结亲?我说呢,我的女儿和女婿来了,怎地只有女儿来我屋里坐坐,女婿连一丝影子也不见?明知我这边和冯家说亲艰难,也不知道来给我撑撑场面。我真是养得好女儿,挑的好女婿。”
秦芳闻言气极,当下也冷笑道:“姨娘糊涂了,威远侯哪里是姨娘的女婿?人家是秦王氏的女婿。我今日死活求着侯爷和我一道过来,还不是为姨娘撑腰来了?我这么上赶着巴结冯二太太,还不是想为姨娘分忧?否则那冯二太太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去巴结?姨娘倒怪起我来了?嫌我没本事把威远侯拉到你这栖凤轩来?姨娘怎么就不为我想想?我若开了这个口,伤了夫妻情分可怎么是好?假使我拼着伤了情分,真能将他拉来也罢了。谁叫蓉儿是我妹子呢?可依着我们侯爷的性子,我就是跪着求他,他也不会来这里的。姨娘倒是不怪自己没本事,这么多年了,也没让老爷将您扶正了做太太。”
苏姨娘闻言,气得一阵哆嗦。秦芳自小就伶牙俐齿,与秦莞拌嘴从未落过下风。不成想今日这伶牙俐齿落在自己身上,无异于唇枪舌剑,句句跟刀子一样戳她的短。她费尽心机帮女儿谋来了好亲事,竟只换来女儿话里话外嫌弃她身份低微!
苏姨娘哪里知道,因了她的身份,让秦芳在与贵妇们交往时,受了多少戏弄和屈辱。
秦芳看苏姨娘气得厉害,深悔自己说话说过了,又道:“姨娘莫恼……只是……这什么女婿不女婿的话,万一传到侯爷和父亲那里,咱娘儿俩哪有好果子吃?”
苏姨娘冷冷道:“你不必假惺惺。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想什么,我会不知道?你是庶出,如今做了威远侯府人,生怕给人看轻了。若他日秦蓉真成了安国公夫人,你不也多个倚靠?是以,你才这般关心妹妹的亲事。往常也不见你这般操心娘家的事。”
秦芳知道苏慧男这是气昏头了,以至口不择言,便道:“现如今,我是妹妹们的倚仗,他日,妹妹们是我的倚仗。我们姐妹互为倚靠,有什么不好?”言罢,转身出去。
只剩苏姨娘坐在榻上,看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面目狰狞,胸膛一阵阵起伏得厉害。
是夜,冯家正院里也是好一阵争执。
冯家二老爷冯世端挥手赶走了所有下人,背着双手,在屋里来回踱步。冯二太太坐在桌前,拿着剪子铰一块缎子。冯世端心里憋气,偏偏他的太太早看透了他,既不触怒他,更不理他,只忙着自己手里那点子针头线脑的事儿。
冯世端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你说,你今日又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秦家那个姨娘到底托人给你灌了什么*汤?你竟跟一个妾去……你不怕我被同僚耻笑,也不怕给曙哥儿丢人?”
冯二太太可不怕她老爷,放下剪子,冷笑一声:“那苏氏是个妾,这没错。可人家生养出了侯夫人。那威远侯夫妇别提多恩爱了。那些说闲话的到是什么官老爷、官太太,怎么也没生养个侯夫人出来?再说那秦家现如今没有当家主母,后宅本就是苏氏在打理。我不找她,我找谁去?”
冯世端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曙哥儿是冯家的长孙,保不齐将来还会是安国公世子。想与咱家结亲的也不少,你何必巴巴的去相看一个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