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了?素簪招了什么?秦莞的心彻底凉了。
自十二岁那年,继母葛氏病逝,苏慧男愈加无法无天,将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全都寻了借口调走,换了新的人。她拼了全力,才将一直尽心尽力照顾她的素簪留在身边。
素簪是五岁那年从外面买来的,后来一直贴身伺候她。她不放心家生子,毕竟牵扯太多。素簪为人厚道,府里又没有老子娘和兄弟姐妹羁绊,很让人放心。没想到连素簪也背叛了她,还搭上了性命。
窒息的秦莞已经渐渐没有力气挣扎反抗。门却忽然被人撞开,苏慧男闯了进来。
看到屋内情形,苏慧男一声尖叫:“老爷这是做什么?那是大姐儿啊,是您和太太嫡嫡亲的女儿。”
秦莞想要冷笑,却发不出丝毫声音,只觉得眼皮沉重的睁不开,嘴巴空张着,却无法摆脱窒息。这蛇蝎心肠的妇人,惯会在人前装好人,靠着装委屈扮贤惠,陷害了葛氏不知多少次。
她为了对付苏慧男,为了自保,也学会了装贞静贤德,装柔弱温婉,处处守礼,步步小心,明明活在自家后宅,却过了这么多年如履薄冰的日子。
可是,她终究还是输给了这个歹毒的妇人,输得如此彻底……
秦明杰仿若没听见叫声,仍是不肯放过女儿。苏慧男上前劝解道:“老爷,你也不想想,若是外面起了风言风语,底下的哥儿姐儿们如何自处?”
秦明杰闻言,手上又是一紧,道:“她若不死,底下的几个弟弟妹妹也沾不了她的光,只会受她连累。”
苏慧男忙又劝道:“老爷,息怒呀,咱们秦府的嫡出大小姐突然暴病身亡,你怎么向王家交代?”
王家乃是秦莞的外祖家。秦莞闻言霎时间恨得想要挠花苏慧男那张专门魅惑男人的脸。这歹毒的女人,这是告诉秦明杰,为了秦家的声誉和其他的孩子,必须得让自己死,但却不能死得如此利落,否则舅舅起了疑心,不好交代。
秦明杰终是松了手。秦莞身子软软倒地,终于可以大口呼吸,喉头却愈加不适,又忍不住一阵作呕。也不知苏慧男在她的饭食里动了什么手脚,让她一直头晕脑胀恶心想吐。
秦明杰发现秦莞干呕的症状,又气得指着女儿大骂:“你说,你都做了什么好事?在霍老夫人面前丑态百出!”
秦莞饶是难受,仍然哑着嗓子,低低嘶声道:“父亲觉得,女儿能做什么好事?女儿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是苏姨娘派来的。女儿多走出这华庭轩一步,也要被教养嬷嬷指责不守闺训……”
秦明杰打断女儿,怒道:“你这是告状?你觉得姨娘管得太过严厉?”
“呵呵”秦莞惨笑,“女儿不敢。这都是爹爹的安排,女儿服气得很。可是,女儿今日也要问一句,有哪个官宦人家,是由小妾来教养正经的嫡出小姐?”
这些话,她憋了许久,早想告诉秦明杰,早想指责秦明杰。可是她不能,她知道这么两句话根本不会影响到苏慧男的地位,只会白白惹父亲的怒气和不快。她绝不能让苏慧男拿了把柄。
她要安安稳稳活到自己出阁,摆脱这个仿佛怪兽一样要吞噬掉她的家。时至今日,十几年的谨小慎微,一朝化为乌有,她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她知道,如果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
苏慧男躲在秦明杰身后,发狠地瞪着秦莞,面部一阵抖动,五官异常扭曲丑陋。
秦莞看着苏慧男,呵呵地笑,这丑陋的女人,这才是她的真面目:“苏慧男,是你做的,我知道这都是你设计的。继母死的时候,我便已知道你的心肠有多歹毒,说不定,连我娘都是你害死的。现在,你又来害我了。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你会有报应的!”
苏慧男一惊,忙做出委屈的模样,一把握住秦明杰的手:“老爷,妾身冤枉。妾身早说过,小姐定然不乐意由庶母教养,可老爷您不听……如今你可是知道了菀姐儿心里的怨气。”她必须打断秦莞的话,若是让这臭丫头在秦明杰心里种下一根怀疑的刺,那就麻烦了。
秦明杰连忙安抚爱妾:“你还帮她求情,我看她的良心已叫狗吃了!她自幼丧母,全靠你……”
秦莞截下秦明杰的话头:“女儿是由继母抚养长大,若无继母护着,女儿早不知死了几百回了。”
“你……你……不知死活,不知好歹……”秦明杰指着地上的秦莞骂起来。
秦莞看着秦明杰气得全身发抖,忽然觉得畅快无比。她早就该这样了,早知道憋屈这么多年,是这样的结果,千防万防是这种下场,她早就痛痛快快说出心里话了。
秦莞再次笑出声,“哈哈,呵呵,咯咯……”
苏慧男只觉得这笑声让人毛骨悚然,一阵凉意悄然爬上脊背。
秦明杰厉声道:“你今日收拾包裹箱笼,明日我就着人送你回老家守祠堂。就说你思念亡母,为两位母亲守灵去了。”
秦莞唇角带着冷笑,眸中带着恨意:“父亲打算让我守多久?一年?还是几个月?我什么时候可以病逝?父亲这是要女儿死到外头去,别死在家里,没得让家里沾染了晦气,也免得舅舅要看外侄女最后一眼时,发现尸体有蹊跷么?”
秦明杰被她一语道破龌龊心思,恼羞成怒,再次高高扬起手,却被苏慧男拦下:“老爷,菀姐儿是女儿身,你不能再打了。”
秦莞失望地瞧着秦明杰,眸中莫名的闪出泪花。
嗓子舒服很多,说起话来,也温柔甜美了许多,可就是凄凉的让人心惊:“我知道越是这样说话,越容易激怒你。你是我这世上最亲的人了,爹爹……我们是骨肉至亲……倘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为我做主,洗清这不白之冤,那就只有你了。可我知道……你不会信我,也不会管我……若我说几句软话,就能换来你的心软,那我自然会说,可我晓得,这是不可能的。你我做了十几年父女,你看,我还是很了解你的……爹爹……这是女儿最后一次叫你了……”
苏慧男惊觉不能再让秦明杰继续留下,否则秦莞这贱胚子,怕是真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让秦明杰回心转意,重新彻查此事。虽说她早已布置周全,根本不怕查,可到底要以防万一。
她打断秦莞,摆出一副慈母面容:“菀姐儿,好孩子,你就少说几句。你爹爹是一时气糊涂了,才会对你动手,你莫恼他,我劝劝他就好。”
秦明杰被苏慧男强行劝走了。秦莞浑身脱力,倒在地上不愿起身。仲春时节的天气并不暖和,地上的凉意丝丝缕缕入侵,一直冷透了她那青春韶华的女儿心。
苏慧男很快折返,下巴抬得高高的,只一双眼睛向下睥睨,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秦莞:“霍家这门亲事不错,我不能让你挡了芳儿的路。你娘挡了我的路,葛氏又挡了我的路,你不能再挡我女儿的路!”
霍家?亲事?秦芳?苏慧男的长女,秦府的二小姐,秦芳?可秦芳不过是一个庶女……
秦莞这才明白过来。难怪苏慧男肯让自己艰难却又安稳的活到现在。
威远侯霍志贤,现年二十四岁,本有原配夫人,怎奈夫人前些年便已病故。原本霍家是要娶一直交好的秦家嫡女做填房。如今婚期已近。
说起来,这门亲事还是秦明杰大力促成的。
虽说威远侯府霍家比秦家势大,原来的威远侯夫人也不曾留下子女,可秦莞是礼部侍郎家的嫡出大小姐,还是唯一的嫡女,怎能给人做填房?但这门亲事带来的实惠多,秦明杰很乐意与霍家结亲。他为此巴结奉承嫡母罗氏许久,罗氏这才出头定下这门亲事。
秦霍两家因有意联姻,早已有了许多纠缠不清的利益关系。而今,满京里的高官显贵又都知道两家婚期已近,早已等着接喜帖了。可就在这当口,却偏偏出了她秦莞私通外男的丑事。她若是死了,既能保住秦家的名声,也给了霍家一个交代。
只是这门亲,已是万万不能断了。如此一来,当然是轮到秦芳做侯夫人。对一个庶女而言,嫁给一个尚无子女、年轻力壮的侯爷当填房,那可是飞上枝头了。
好恶毒的苏慧男,利用完了她嫡出大小姐的名头,便将她一脚踢开,连条活路都不留!
苏慧男在屋子里来来回回悠然踱步,头上一支金步摇,随着她的身姿一摇一晃,晃得秦莞眼睛生疼。只是那蛇蝎般的眼眸,让苏慧男看上去不但没有闲适的仪态,反倒更显得心机深沉狠辣。
苏慧男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了却一桩大心事:“那唱戏的小生唤作吴凤楼,这你是知道的。咱家老夫人最喜欢听庆喜班的戏,时不时请来府里唱上一两场。若非老夫人总是请外男入府里来唱念坐打的,我们秦府大小姐又岂会婚前失贞?老爷本就是庶出,因老夫人一直生不出儿子,才被记在老夫人名下。母子二人原本就感情淡薄,这下更是生了嫌隙!”
好,好一招一石二鸟!秦莞疲惫地闭上双目,不想再多看这女人一眼。
苏慧男继续说道:“你可知老爷为何那般笃定你和吴凤楼有□□?”
秦莞仍是闭着眼,不看她,也不回话。
苏慧男自顾自地走着、说着:“因为吴凤楼也死了。老爷派亲信去锁拿吴凤楼时,吴凤楼已投缳自尽。那亲信在他屋里,搜出一条你用过的旧手帕,搜出一封吴凤楼写给友人的遗书。遗书中言明,自己与秦家大小姐通奸一事十有八、九已经败露,恐命不久矣。自己一死,或许可让秦家稍稍消气,不去为难家中老父,望友人念在相交一场的份上,多多帮他照抚老父。遗书拿回来时,老爷气得几把撕得粉碎。还说,这信若是传出去,秦家满门就要被你这不孝女连累!”
苏慧男话已说完,兀自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