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安坐在院子里的贵妃椅上,手里拿着络子把玩,她也不是为了编,就把几根颜色搭配鲜亮的络子缠绕在手指之间,如果有了心思,就编几下。如果没什么心思,就丢开手。
看着她无所事事,却又极其自由的模样,沈铉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方才在静妃那里积压的不快和郁闷,全部都消散开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因为沈铉没有让一路遇到的丫鬟通报,所以到现在也没人告诉卫长安,六殿下已经回来了。而且就站在院子外面,不错眼地瞧了她许久,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侍立在一旁的青竹,早就发现他了。勾头看了两眼,见殿下只是冲她摆了摆手,并没有表现出其他的意思,青竹也就不做理会了。
只把自己当做一尊石像,心里难免嘀咕开了。六殿下与皇子妃的感情,当真是太好了,水泼不进,针插不进。
沈铉其实并没有在干什么,就是这么看着卫长安,都能目不转睛地盯上好久,什么事儿都不干,就待在卫长安的不远处,他心里纷扰的愁绪就全部退开了。
朝堂上那些纠葛,与二皇子和五皇子之间的龃龉,就随风散了。
“皇子妃倒是自在的很。”
他轻咳了一声,提醒卫长安他已经到了,然后才轻声开了口。就怕卫长安心里头没个准备,被他猛然出声给吓到了。
卫长安编着络子的手,忽然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他的时候,脸上就挂了几分笑意。
“今儿回来得真早!我哪里自在,好容易可以出来晒晒太阳。还是前后好几个丫头扶着,就怕跌着碰着,比那刚做出来的官窑瓶子还要精贵。”
她的眼睛一亮,看到沈铉的身影,就想直接起身,不过一旁的青竹眼疾手快地搭了她一把,显然是想扶着她起来。
卫长安看到青竹这个动作,像是忽然没了要起身的兴致一般,不由得撇了撇嘴巴,慢慢地撤回了要起来的力气,索性再次躺了回去。
对于皇子妃这样的使小性儿,青竹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
最近皇子妃是六皇子府里顶顶重要的人物了,后院一开始听说皇子妃有了喜脉,一个个忙得团团转,欣喜过度就显得有些无事忙。好像内心那股欢喜快要溢出来一般,如果不做点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只怕动作就要轻狂了。
后来有了嬷嬷们过来,情况才好转起来,一个个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心里有数了。各司其职,办好自己的差事儿便可以了。
“你平日里最是性子稳妥,到了此刻倒变得活泼了许多,像个小女孩儿似的。青竹她们几个也是怕你累着,或者一不小心就出了差错,仔细点儿总是有好处的。日后你再有第二胎就好了。”
沈铉慢步走了过来,早有眼色十足的丫头,找了两个力气大的婆子,把屋子里另外一张贵妃躺椅搬了出来,上面也铺了一层厚厚的垫子。
马上就要到冬季了,今儿天儿好,此刻正是日头当空的时候,阳光照下来暖洋洋的。晒在人的身上异常舒坦,卫长安也不怕自己晒黑,就这么大喇喇地躺在那里,幸好紫雪她们几个都是妥帖的人,早就布置好了,找了遮阳的撑伞挡住光线直射到她脸上。
“你倒是会说,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替你生第二个!这头一个我都觉得被约束得不得了。哪里都去不成,晒个太阳都要防这个防那个,还要被你说现在像个小女孩儿。”
卫长安听得他的话,眼睛一瞪,脸上就露出了几分娇嗔的神情来。特别是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特地加重了语气。而且瞪视的表情更加严肃起来,显然对他这句话说得十分有意见。
“你现在可不就是小女孩儿,抱怨这个抱怨那个,想要出去。不想整日束缚在闺阁之中,不过无论你是什么样儿,我都喜欢。在侯府里头没有当成小女孩儿,到了我这儿,你就是可人疼的小女孩儿。”
沈铉见她这副模样,越发觉得有趣,不由得笑出声来,甚至还抬起手在她的鼻梁上刮了一下,嘴角轻勾,露出一抹笑意来。
“最近不要进宫了,你只安心在家养着。母妃今儿召见我了,我都替你推拒了,若无大事儿就不必去了。”
沈铉虽然觉得静妃之前做的事情,让他心生不快,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得说清楚,免得宫里头又有人闹出什么幺蛾子。
卫长安听他这么说,不由得点了点头,但是瞧见沈铉提起这个的时候,面上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快,不由得轻声问了一句:“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母妃找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
沈铉连忙舒展开眉头,微微摇头有些不大想说。
卫长安眼珠子一转,似乎就明白了沈铉为难的事情,不由猜测道:“母妃是不是又旧事重提了?见我有了身孕,就像给你找暖床的,你可有带回貌美的宫女来?”
她见沈铉这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心里头就猜了个七七八八的。脖子伸长了,外院门外看,似乎想瞧瞧是否有没人跟着沈铉一起回来。
沈铉看她这副精怪的模样,不由得白了她一眼,直接伸手轻轻按在她的额头上,将她的后脑勺贴上躺椅,不让她四处乱动乱看。
带卫长安不满地瞪过来时,他才轻笑了一声,低低地道:“你当我是你,入宫一趟还要带回三两个美人来。母妃的确有这点意思,不过被我推拒了。而且为了以后少的麻烦,我跟她说,我不需要美婢娇妾伺候,只要你一人便行了。”
卫长安听他说没带回来,不由得轻松了一口气,又见他说不止这回不带回来,甚至以后再去,静妃都不可能再给他了,脸上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
“你莫要哄我,你就说这么三两句话,母妃就同意了?而且你这也不算什么正经理由,恐怕旁人心里还要嘲笑我,是个什么人都容不下的妒妇呢!”
卫长安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不由得轻轻扬高了声音说了一句。虽说整个人都安静下来,不过好奇的目光落到了沈铉的身上,甚至还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我哄你做什么,母妃不可能让这事儿传出去,除非她跟父皇主动说起。我为了能让她不再旧事重提,连我儿时她做的那些事儿,都扒拉出来,说了一回。把她弄得没脸了,她才放弃。”
沈铉抬手,指了指旁边小桌上的茶盏,立刻就有丫鬟上前来替他端茶送水。
卫长安仍然是呆愣的表情,不过反应过来之后,就变成了一阵狂喜。
她是真的没想到竟然有这种好事儿,她与沈铉在一起,虽然情投意合,但是在妾侍通房上面,从来没有通过气。沈铉也未曾在她的面前表示过永远不会有这些人,就算上回静妃让她带回来那两个貌美的美人,最后被沈铉打发走了,但是当时他与自己正是新婚燕尔,外人插不进来也实属常事。
此刻却不一样,卫长安她此刻有了身孕,不能行房事,意味着沈铉就要当几个月的“和尚”。六皇子正直气血方刚的时候,要有那么多日子独守空房,不知道能否承受得住。
“多谢殿下回护了。”
卫长安笑了笑,不由得耍起了嘴皮子,至于他所说不会有旁人这话。卫长安并没有仿真,如果想知道真假,还得看最后沈铉的表现了。
***
周老侯爷没有熬过这个冬天,躺在床上待了许久,终于还是去了。周侯府的爵位被一撸到底,彻底丢了。
周侯爷的丧事勉强在周侯府办完,今上的旨意就已经下来了。幸好周侯爷的棺木已埋,来藏家吊唁的人寥寥无几,唯有几个跟周老侯爷关系好的世家,派了家里的子弟过来。
周侯府的下人早在之前就被卖的差不多了,等到丧事完毕,最后一批下人也提脚发卖了,唯有几个小丫鬟剩下来,留作伺候做些活计的。
周侯府这些主子也十分配合,官差来收宅子的前一日,他们就搬得妥妥当当,去了自己之前买下的宅子里面。来收宅子的官员未进门之前,还在心底想着,这周侯府的人还有大家风范,不像某些勋贵,一旦祖上蒙荫的便利被收回了,立刻就没了先前的气度,智慧想尽一切方法死赖在宅子里面不肯出去,甚至还有泪一把鼻涕一把得大闹。
其实也不是敢违抗旨意,只是想要多住几日大宅子。
不过等这官员带人进门查探过之后,不由得啐了一口。先前夸奖的话全部都收了回来,这家子还不如那些个纨绔子弟呢。
人家至少耍耍无赖,最后被衙役拖到大街上,封了宅子也就不敢闹了。生怕被今上知晓之后,受到严重的处罚,但是这周家人搬走了,这宅子也变得空空如也了。
有些连门上的匾额都被摘了,因为匾额上面提的字是融了金子在其中的,估计这匾额被摘了拿出去融了。里面的桌椅一切摆设被扫荡一空,稍微值钱点的东西,只要不是特别毁坏美观的,几乎能抠走的都带走了。
整个宅子空空如也,连养的花都被拔光了。这周家人走了之后,就像是蝗虫过境一般,没有留下一丝一毫值钱的东西。
幸好这宅子是今上赐下的,否则估摸着这起子眼皮子浅的东西,连把房梁主子墙砖都给抠完了,然后拖到街上去论斤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