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慎看着表情痛苦的儿子,白岐一向是能忍的一个人,白慎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色,白慎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苦白岐还是白家独苗。
白慎心疼的抚着白岐的被汗水浸透的黑发,“是不是那女人害了你?醒来吧阿岐,否则的话我一定要让那女人给你陪葬!姜衫!”
说到最后两个字,白慎的齿间似乎要恨出血来!
可随着‘姜衫’两个字一出口,白岐的脸色却变得更痛苦了起来。
“衫…衫…”
几不可闻的声音从白岐嘴中虚弱的唤出,白慎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你说话了对不对?都给我闭嘴!”
白慎暴怒的喝止住了病房里的噪杂。
“衫…衫…”
掉针可闻的病房里,白慎终于清楚的听到了白岐在说着什么,接着,白慎身子一僵,蓦地愣在了原处。
白岐的眼角处,一滴眼泪缓缓的流了下来。
从白岐五岁后,白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流眼泪,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白家的男人流血流汗绝对不能流眼泪,这是家训,白岐一向遵循的很好。
病床上白岐的脸色更加痛苦了,嘴里喃喃有声,那几不可闻的声音却听得人心里无端的揪了起来,明明那样的模糊又轻飘飘,可却又那样的凄厉悲恸,竟让人不自觉得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阿岐,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此刻的白岐却陷入了一场怎么都醒不过来的噩梦中。
因为太过真实,才最让人惶恐。
心志坚定的人从来都不肯回忆起过往的种种,回忆最易摧毁人心,崩塌心房,也最容易让人记起那些生命里最美好的事物,但可怕的是也最易让人一步步梳理出,自己是怎么把那些美好的东西一寸寸挤出自己的生命的。
“等我长大了,你娶我做你的新娘好不好?”
少女笑容灿烂,满脸期待的看着他。
他伸了伸手,然后世界陡然旋转,比回忆更可怕的事情,就这么一幕幕上演在了他的面前。
☆、第123章
????记忆里一直温顺听话的少女会变成如今的样子,其中的转变再有迹可循,可那样判若两人的变化还是无数次让白岐感到诧异和不解。
白岐在混沌里飘着,飘的久了,如果不是眼前这麻木而无情的一幕幕不断上演着而他却丝毫插手不得,他甚至要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了。
这样才对,这样才是他记忆里姜衫该有的样子,一步步按照他设置的既定轨道走着,没有那些疏远,没有那些敌对,也没有那些生死不休的报复与仇怨。
可是…
为什么结果却成了那样一副样子?
他眼见着她的傲骨怎么被现实一寸寸碾碎,眼见着她珍视的一起都化为齑粉,又眼见着她最终不良于行受尽世人唾骂。
他眼见着他怎样用着惯有的手段运筹帷幄的控制着一切,他眼见着自己为了能够稳固住地位而一次次将她的痛苦和委屈全盘压下,他眼见着自己冷漠弃了她而娶了她最痛恨的女人。
那坐在轮椅上姿容尽毁,面容麻木的女人怎么会是她?
那站在大厦顶端处手执美酒,意气风发的坐拥富贵的人怎么会是他?不,事情不该是这样发展着的,白岐的整个心神都在剧烈的颤抖,不该的!怎么敢!怎么能!怎么会!
时间像是最残忍的刽子手,它习惯于把最不堪的一面一点点逐步的展现在你的面前,白岐终于还是进了那个让人无比窒息的疗养院里。
“明天我再来看你。”
他走的时候面容温和的摸了摸姜衫的头,今天是她的生日,他亲手做了不少饭菜,她和往常一样不为所动,他却不恼。两个人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耗,她恨他,但总有一天她还是会和以前无数次一样重新理解他的不得已的,那才是他爱的衫衫不是吗?
现在的她臃肿肥胖,几乎看不出是个人的模样,白岐怔怔的看着自己带着疼惜和自得的浅笑离开,仿佛自己肯对这样的她再施予安抚已经是最为善良的举动了。
更何况百忙之中的他还亲手为她洗手作羹汤,这样的殊荣谁能享有?
是了,那时候的他的公司已经立足于国际,虽然仍旧不敌景天,但是成绩傲人,举世瞩目,无数人想要跪伏于他的脚下求他的施舍与仁慈,无数更为美艳动人的女人为他生为他死,他能保存最后的善念,仍旧对旧人有一分初心,难道不是一个令人感到骄傲的事情吗?
原来欲望是这样可怕的一件事,它可以在潜移默化下将你变成这样可怕的一个恶魔。
可然后呢?然后呢?白岐仓惶着扑向轻笑着对姜薇说话的姜衫。
不要!不要!姜衫,求你!不要说!不要做!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又得到了什么呢?我的东西,你最终又拿到了几分呢?”
她胸口插着匕首,眼神飘忽的看着虚空处,姜薇躺在她的脚下,死鱼般挣扎着。
姜衫的血却还是无法阻挡的粘稠的仿佛将要凝固一般,一寸寸将他的世界染为了漫天的赤色!
不! 不要…
白岐想要抱住她,可手臂却残忍的从她身上穿透过去,他一次次努力,一次次落空,她那样可怜啊,他的姜衫,他本该视若珍宝的姜衫…
不要…我真的,知道错了啊,求你了,不要…
她还是死了,那样可怜的坐在名贵的轮椅上,面容极尽恬淡,那神色却又那般无措而又悲哀。
他的姜衫竟然死了。
可多残忍,连最先发现她的尸体的也不是他。
他忙着对付控制欲逐日增强的父亲,他忙着发号施令遏制不断吞噬着lipo的秦亦灏,他忙着在觥筹交错中醉生梦死,他忙着他认为值得忙碌的一切。
有空了再去看她,他可有可无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