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
“刘捕头的话,与当年查案的官府说的话,一般无二。只是我年纪虽小,人却不笨。刘捕头可否直接告诉我,这一件事,依我所言,是否有疑点?”
谢馥又不是要走官府的途径查案,再说了,那么多年的事情了,当初那一拨人到底是什么去向,她虽然也有叫人留意,可毕竟人在京城,鞭长莫及。
前不久传出消息来,当初一名婆子已经病死在了家中。
若是再不查,再过几年真的就没办法查了。
刘一刀斟酌片刻,终于还是无法否认,沉重地点了点头:“疑点的确有。”
“其一,令堂在府中虽与令尊不和,可从无轻生之意,一次宴会之后回来悬梁自尽,想必是在令堂出门这一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倒不一定是在国丈府的宴会上。”
“其二,若依小姐所言,府上的下人见了竟不救人,而是拦开姑娘。下人没有这样大的胆子,只有受命于上,才有可能。而受命于上……”
刘一刀的话,渐渐止住。
他抬眼看谢馥,却只瞧见谢馥脸上那种淡薄的笑意。
谢馥接上了他的话:“所以,不管是谢宗明,还是府里的老夫人,或者是当初那名受宠的小妾,都有可能知道什么,或者不愿我娘活着。”
“……正是。”
这件事,既然是几年之前的,谢馥还能如此清楚地将当年的细节一一复述出来,想必这今年来,一直没有忘却。
并且,她冰雪聪明,早已经将事情的关窍想了无数遍,得出的结论与刘一刀并无二致。
常年困扰在自己娘亲死亡的阴影之中,却还能如常人一般,看不出任何异样……
刘一刀思索片刻,对这一位贵小姐倒是有了异样的佩服。
他见过多少人,因为家仇,而变得形容扭曲,叫人又是可怜又是可叹。
可谢馥,活得比谁都好。
心思一下飞得有些远,刘一刀赶紧拉回来,继续看着谢馥,补充道:“小姐既然知道这一切,那今日叫刘某来是?”
“自然是查案。”
谢馥一早就是这个打算。
“我心中虽有疑虑,可实际上无法插手来查。外祖母心有丧女之痛,只当是我娘在绍兴受了委屈,再不愿旁人提到我娘。而外祖父忙于朝政,曾派人多方查探,最终无疾而终。可我不信。”
“……原来元辅大人亦有查探……”刘一刀皱眉,“可以元辅大人的本事,都查不出什么来,时隔这么久,刘某又无通天的本事,如何能查?”
“正是因为时隔多年,所以才能查。”谢馥起身来,朝着茶棚的边缘踱了几步。
这是在街道角落上的一个茶棚,并不很为人注意。
谢馥站在这边,也引起不了什么注意。
她的声音,像是烟雾一样有些缥缈味道。
“也许,背后的人觉得,过去了这么多年,不会有人再查。放松警惕,我们才能出其不意……”
刘一刀微微怔然。
这倒也是一个道理。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这件事当真是疑点重重,当时的高拱乃是大学士,虽不是如今首辅高位,可能量已经不小,尚不能查出个所以然来,证明此事背后牵扯颇大。
不知觉地,刘一刀使劲握了握手指,手背上的疤痕,越发狰狞起来。
他眼底带了几分奇异的兴奋:“陈年的旧案,刘某不一定能查清。即便能查清,查出来的结果,也不一定能让小姐满意。而且,即便有了明确的结果,小姐也不一定……”
能为高氏讨回一个公道。
刘一刀没说的话,谢馥全明白。
她回转身,已经知道刘一刀这是准备帮忙了,于是脸上绽开一点浅笑。
话语依旧平和,却有一种森然之感。
“人死了,总要让人有个明白吧?”
笼罩在谢馥身上的,不是什么炙天烤地的太阳,只有无尽、无尽的阴云。
茶棚里,留下的是无声的静寂。
谢馥说:“当年的卷宗,因外祖父曾有查看,所以我这边都有抄录的一份,一应人的名单我这里也有。只是刘捕头身为京城的捕头,查绍兴的案子,会否颇有不便?”
“府衙之中尚有积年的陈案,需要四处走访,多方奔波倒也在情理之中,还请小姐放心。另一则,当年也许与此事有关联的人,在京中的也不在少数。”
比如,固安伯。
这里,是一个很大的突破口。
谢馥也想到了同一个人,于是又想起了国丈爷的儿子,固安伯府世子陈望。
她淡淡道:“毕竟我们不是官府查案,只怕刘捕头您查案还没有那么光明正大,更没有那么方便。不过……我这里有一人,兴许有用。”
固安伯世子,陈望,当年也有跟随陈景行回乡祭祖,这种事,一家嗣子怎能不在?
所以尽管谢馥不知道,可推测一下就知道,陈望当年必定也在绍兴会稽。
这人乃是陈景行的命根子,握住这个人,就相当于握住了老狐狸半条命。
谢馥微微眯起眼,忽然想:白芦馆里,兴许正在精彩时刻吧?
几名孩童打闹着从前面街道上跑过去,几名布衣打扮的男子一面擦汗,一面跑进了不远处的书斋,仿佛是出了什么大事。
白芦馆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