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瑶光极目远眺,这偌大的池园,竟不见一个人影,倒是那北岸边的石鲸上,似乎是有什么活物在动?
喵呜……喵呜……
随着风声的传递和谢瑶光慢慢靠近的步伐,她听清了也瞧见了那石鲸上卧着的……竟然是一只狸花猫。
大抵是听到了谢瑶光的脚步声,那只狸花猫恹恹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叫唤了两声,低低地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十分可怜。
谢瑶光心底微微一动,快步上前抱起了那只猫,那瘦弱地带着些微暖意的小身躯在自己怀里不住地颤抖,却乖乖地没有再叫唤。
猫脖子上套着个项圈,显然是有主之物,可是皇宫里头,谁会闲着无事养只猫呢?那些宫女内侍自是不可能,宫内的吃穿用度都是有数的,他们不会用辛辛苦苦攒下的月银养一只半大的小猫。
该不会是哪个主子的宠物?可是这宫里头拢共也没几个主子,睿宗皇帝驾崩前,下令将所有未曾生养的妃嫔遣散出宫,两位王爷的生母都被遣送去了他们各自的封地,其他几个儿女或早夭、或死在宫闱斗争、或战死沙场的妃嫔被凌傲柏送到了护国寺出家,难不成这小猫是她们临走时留下的?
不会。谢瑶光否定了这个猜测,端看这只狸花猫身上的毛蓬松绵软,就知道肯定是有人在照顾着,绝不会是被遗弃的。
还没待她想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听到一句熟悉而又陌生的问话:“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瑶光缓缓抬起头,站在不远处的萧景泽还是午膳时那身素色锦衣,略显单薄,背脊却挺得笔直,此时的他全无适才的温柔和煦,目光灼灼地盯着谢瑶光,重复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随便走走。”谢瑶光觉得萧景泽现在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有点儿像她上辈子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感觉,她说不上更喜欢他的哪一面,因为这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的伤害过谁。
“长姐不是让华月陪着你吗?”萧景泽问完这话便知道原因了,“华月那丫头,真该好好教训才是。”
“郡主只是贪玩,皇上莫要迁怒。”谢瑶光笑了笑,“皇上来这里做什么?也是随便走走吗?”
萧景泽没有回答,而是皱眉道:“你把琥珀还给朕。”
“琥珀?”谢瑶光大抵是猜到了他在说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萧景泽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羞窘,他指了指谢瑶光的斗篷中鼓起来的一坨,“朕已经听见它的声音了,你赶快放它出来,闷在里头很难受的。”
谢瑶光有些诧异,她上辈子从未听萧景泽提起过曾经养了一只猫,“这是你的猫?我还以为皇家人只会养条枝那边白毛鸳鸯眼的那种猫呢,不过我听奶娘说狸花猫不耐寒,冬天喜欢窝在火炉边,外头冷成这样,你怎么把它放出来了?我刚过来的时候,冻得喵呜喵呜直叫唤呢。”
“你话真多。”萧景泽瞥了她一眼,从她手中接过琥珀,肌肤相抵时察觉到她身上的寒意,无奈地叹了口气,“朕要回未央宫,顺道送你回去吧。”
谢瑶光暗暗偷笑,当她不知道呢,未央宫同长公主所住的长乐宫并不在一个方向,这个人啊,何必掩饰自己的好意呢。
“皇上今日不用习课吗?”睿宗皇帝一直未立太子,虽然留有遗诏,可萧景泽这皇帝纯属赶鸭子上架,之前从未学过帝王策,更不用说处理朝事,凌傲柏封了光禄大夫周弼时做蔡三思,名义上是协助皇帝处理政务,实际上就是教萧景泽怎么当皇帝。
“今日的课已经上完了,太傅对朕的功课很满意。”萧景泽沉默了半晌,应了这么一句话,却将怀里的小猫儿抱得愈发紧了。
琥珀被桎梏的很不舒服,又开始一声叠一声的叫唤起来,萧景泽一个晃神,它动作灵敏地挣脱了他的怀抱,跳到了谢瑶光怀里。
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瞬时散落一地,萧景泽瞧她眉眼中的得意之色,心中郁结之气更甚,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第9章 喵呜
第9章喵呜
几乎是一瞬间,谢瑶光就察觉到了他心情的变化。
谢瑶光想问为什么?想说莫要不开心,想告诉他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可以她现在和萧景泽的关系,这些话,怎么也轮不到她来说。
“当皇帝非得板着张脸吗?”谢瑶光逗弄着怀里的猫嘟囔道,“我听人说当皇帝要恩威并施,应该就是说,该板着脸的时候就得板着脸,该笑的时候就得笑,现在这儿就咱们两个人跟琥珀,你应该笑。”
无奈之下,谢瑶光只能选择了这么一种方式,谁让她现在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呢。
应该笑吗?
萧景泽有些迟疑地扯了扯嘴角,拼凑出一个并不那么好看的笑容,谢瑶光却在其中找到了熟悉的温和之意,她笑道,“就是应该这样,你现在是皇帝了,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骂谁就骂谁,若是连做皇帝都活得不痛快,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谢瑶光知道,这会儿萧景泽正囫囵吞枣地学着一大堆的治国之道,学着把自己变成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她不懂官场、朝廷、家国天下,她只想让他活得痛快些。
萧景泽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终于笑出声来,谢瑶光看上去也很高兴,一双莹亮的眸子笑意流转,好像弯弯的月牙儿。
他盯着谢瑶光明丽的小脸蛋儿怔愣了半晌,似乎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打从心眼里不愿看到她,却又不由自主的想亲近她。
“你看它是不是饿了?”谢瑶光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诧异地睁大了双眼看着正津津有味腆着自己手指头的小猫儿,似乎有些无助。
“不用怕,琥珀不咬人的。”萧景泽的温柔似乎在这一瞬间又回来了,他轻轻抚了抚琥珀的脊背,只见这只小猫儿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来。
“等下到了长乐宫,让人人给它弄些吃的,你再把它带回去吧。”谢瑶光想了想,认真道。
穿过建章宫同未央宫相接的飞阁辇道,两人正聊着该给小猫儿喂些什么吃食好时,从不远处的青石路上走来一个人。
他面容严肃,眼含怒色,眉头微皱,步子却迈的不急不缓,双手交叉覆于腹前,一身玄色常服衬得整个人愈发深沉。
“大将军。”萧景敛了笑意,泽淡淡地唤了声。
“皇上不在书房批阅奏章,跑出来作甚?”在旁人听来,这也许就是质问了,凌傲柏却不以为然,他奉先帝遗诏,要辅佐幼帝,自然要把他教成一个合格的帝王。
萧景泽抬头,目光正视凌傲柏,“大将军,朕不认为要将自己的行踪汇报给你。奏章朕已经看完了,能处理的已经做好批复,需要斟酌讨论的也挑出来放在了一边,大将军可以去书房看看。”
听到这话,凌傲柏总算神色缓和了些,他转向谢瑶光,“小七怎么也在这里?”
“长姐为华月寻伴读,选中了谢姑娘。”萧景泽替她解释。
这事凌傲柏已经听说了,他点点头,视线落到谢瑶光怀里的小猫儿身上,锐利的目光又转而看向帝王,“皇上,臣让您将这只猫丢掉,为何它还在这里?”
谢瑶光明显觉得怀中的小猫儿瑟缩了一下,她不明所以,目光来来回回地看了两人几遍,没听说外祖父不喜欢猫啊。
“皇上,臣曾跟您说过,为君者不可有妇人之仁,养着这只畜生,只会助长了你的心慈手软,此乃帝王大忌,长此以往于治国不利。”凌傲柏言辞恳切,他确实是抱着好好培养皇帝的心思,奈何萧景泽不领情,三番五次的将这畜生抱回未央宫。
萧景泽偏过头,看了看在谢瑶光怀中瑟瑟发抖的琥珀,心知这么冷的天,若是再把它丢到外头,肯定会冻死的。
他抿了抿嘴,对凌傲柏道:“大将军,朕不愿意。”
这大概是他被赶鸭子上架成为皇帝后,第一次明确的对凌傲柏表示出自己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