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尘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心魔的彻底爆发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能更好的反省自己,虽然没有吾日三省吾身那么夸张,但确实更加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伤人伤己。
另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他遇到了陆亭云,这个剑修的经历也是够坎坷的,宋怀尘几乎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他从陆亭云的角度看吴不胜,看陆亭云师弟心甘情愿的付出,这和鹤亭望小丹峰的师妹对大师兄其实是一个套路。
吴不胜与陆亭云之间的相处显然是个温暖的故事,那么从旁人的角度看,大师兄和小师妹之间,想必也是温暖的,是他宋怀尘太孤僻,有这样的下场怨不得别人。
这和宋怀尘一开始的想法截然相反,可他却真的自然而然的转变了观念,没有任何突兀与不适。
来自无象殿的男人没打算把那龙骨头卖钱,找到骨头的人有言在先,那条龙来找了,就还给他。说实话,宋怀尘也没有那个勇气与上古荒兽对着干。
莫洵认识自己,而自己不认识他,这样的事实让宋怀尘厌烦。
最狗血不过的失忆故事的主人公是自己,实在是太令人难受,直接连探究的欲望都没有。
既然都说他忘了,那宋怀尘就相信自己是忘了,疑神疑鬼的挣扎反而落了俗套,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还是逃不过那个既定的结果。
反正总有想起来的一天,现在着什么急。
莫洵接过盒子,没有打开,直接收好,不知是信任宋怀尘,还是与那截骨头间有联系与感应。
他回到宋怀尘的问题:“我们的关系算不上好,今天是我第一次和你说话。”
“但你算是我的恩人。”
映山湖的许多人,还有陆亭云都称他为恩人,宋怀尘失笑:“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伟大了。”
“好人不需要多伟大,看在你是我恩人的份上,我送你一句话,”莫洵拢起双手,将盒子收入袖中,这是打算告辞了,“澄水之镜,琊冰不语。”
读多了声律启蒙的宋怀尘的第一反应是这两句不对仗。
然后才是:“你怎么知道?”
“因为当时我在那儿。”莫洵将重心栏杆上移开,站直了身体。
就是这么一个姿势的转换,让他身上的气势更胜了一筹,宋怀尘几乎要提起全身的毅力抗衡,“黄泉水逆流,业火顺着河水烧到了人间,我沿路找过来,才找到了你啊。”
“因为你在,我就没出手。”
莫洵的话惊扰了天地间的玄奥规则,强烈的斥力陡然出现,他一边说,身影一边变淡。
“黄泉水……你到底是……”他想问莫洵到底是谁,可就算是在极大的震惊中,宋怀尘也知道对方不会回答。
于是他换了个问题,终于还是没忍住套路了一回:“曾经的我,也叫宋怀尘吗?”
身形已经透明的莫洵也很套路的不回答:“‘佛曰:不可说’。”
对面的人完全消失了,宋怀尘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从包厢出来是为了干什么。
他费了些力气才找到黄药师所在的包厢:“不是说不放心陆亭云和白简吗?还是来了?”
“朱衣守着他们呢。”黄药师回答他,“拍走了大还丹的,是狄荣山?”
“我没注意,在走廊上和别人聊了两句。”宋怀尘在黄药师身边坐下,将整个后背靠在椅背上,放松了下来,“如果是他,估计要不了多久,大还丹就会被送到这个包厢里了。”
宋怀尘话音未落,包厢垂帘外就有侍者弯着腰询问能不能进来。
黄药师看宋怀尘一眼:“请进。”
侍者用托盘送上来的,果然是大还丹。
根本不容黄药师拒绝,侍者一把东西放到桌上,立刻就离开了。
“收下?”黄药师问宋怀尘。
“想要就收下。”宋怀尘转着茶盏,心里还在想莫洵这个人,对方应当就是那条龙,不过想必也没说谎,龙确实死了。
活着的莫洵沿着逆流的黄泉来扑灭人间的业火,那他便是在地府,是个神仙。
神仙。
这个词实在是太遥远了。
凡世的大能飞升,也只能是变成海外十洲的小修士,而海外十洲的老祖们,也不是无象殿众的一合之敌。
而这三重世界的人加起来,恐怕也会在那名为莫洵的神仙的一招之中灰飞烟灭。
“越女神通广大,知道我们要去拍卖会,特地来帮忙看场子。”黄药师的“神通广大”拖着长调子,不知是褒是贬,“我顺口问了朱衣对狄荣山的看法,她说狄荣山不会是采花大盗,因为没必要,说只要我们进了他的屋子,就能知道为什么了。”
“你进了他的屋子了吗?”
“进了。”宋怀尘笑起来,“你进了他的屋子,也会觉得他没必要去做那采花大盗。因为他屋子里各色美人应有尽有。”
黄药师动了动嘴唇不置可否,伸手将桌上放着一本册子往宋怀尘手边推了推,“越女神通广大,弄到了拍卖会的藏品目录。”
“我也在世面上买了好几份目录,都和实际的有出入,越女给的这份是精准的。”黄药师瞥了眼宋怀尘翻开的书,“最后的压轴货,市面上的目录里都没有。”
正一项项浏览着拍卖品的宋怀尘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用工笔手法画了把剑,名称一栏填着“映波”二字,下面的文字首先介绍了它的来源,这把剑是珍宝阁在深山老林中猎杀灵兽时无意中发现的,主人不详。之后便是些削铁如泥,锋利无匹的说辞了。
“映波剑?”宋怀尘将它的名字读了出来,两根手指下意识的压在唇上,若有所思。
黄药师一开始没注意到他的动作,仍在示意他往下看:“下面还有进入秘境的令牌呢……”他说到这里才注意到宋怀尘神情不对,“怎么了?”
“映波,秋水映波,我鹤亭望上的大师兄的剑,也叫这个名字。”
“是这把吗?”目录上的画非常真实。
宋怀尘不确定的摇头:“我和大师兄的关系……不是很好。我没仔细看过他的剑。”
黄药师很想问到底是关系多不好,才会连师兄的剑都认不出来。他明智的没把话说出口,啧啧两声道:“如果真是鹤亭望上的剑,那乐子可就大了。”
“总不可能一座峰头派两名弟子下来找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