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人来了!”老太监说,话没说完,两只手掐着自己脖子,吐起白沫来。
凌雅峥、凌雅嵘吓了一跳,只见周遭齐满的人都躺在地上嚎叫着打起滚来。
“睿吾,快抠喉咙!快吐出来!”凌雅峥忙道。
凌雅嵘吓了一跳,跑上前就去掰他的头抠他的嘴,见凌睿吾抽搐着翻起白眼,就爬到齐满脚下,哽咽道:“皇上为什么那么做?”
“朕是昏君,行事素来不讲道理。”齐满冷笑一声,才要去抓了凌雅峥,被凌雅峥一头撞上,就踉跄地倒在地上。
“人在哪?”忽地一道声音传来。
“在这!在这!”凌雅峥心中一喜,饿了两日,腿脚发软地扶着树站起身来,蹒跚两步,望见关绍押着一辆独轮车过来,登时呆呆地站住。
“南津?”
“父皇?”关绍僵硬地站在地上,望着腐朽的齐满,偷偷示意身后。
齐满知道后头跟着人,慢慢地点了点头。
“父皇,你……”关绍望着满地打滚的武将,认出几个人来,忙问:“谁下的毒?”
“朕。”
“父皇?”关绍叫了一声,望见凌雅峥向山下跑,忙三两步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又将她扯了回来。
“南津,你且听父皇说,待旁人上来,就说这毒是你下的。记住,梨梦带了银子、兵马去了北边,你去寻她,韬光养晦后,再想法子脱身、复国。”
“父皇,儿臣要脱身没那么容易……”
不等关绍话说完,齐满就抓住关绍的手,用力地想自己胸口刺去,“……朕死在你手上……再没人怀疑你身份……这凌家的两个女儿,你也快些杀了吧……原想毒死她们……”
“父皇!”关绍低低地喊了一声,浑身的血液凝固了,抱着齐满跪在地上,喃喃道:“昏君就是昏君……怎么就不打听清楚,究竟有多少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怎么就信了梨梦那小狐狸精?死前,还以为聪明地给我留下这么个烂摊子……”
“公子?”跪坐在凌睿吾身边,凌雅嵘颤声喊了一声,“凌雅峥跑了!”
关绍一怔,下意识地要向凌雅峥追去,追了十几步,望见凌雅峥跌跌撞撞地闯进莫三怀中,就悻悻地对莫三一笑,手一摆,沾血的匕首掉在脚边。
凌雅峥一颗心狂跳不止,仰头望着眼前的莫三,见他脱去了浑身稚气,眼神深邃了、棱角分明了,但就如上辈子城府至深却总是云淡风轻一般,虽上了沙场,却不见血腥杀气,眼角眉梢依旧是富贵闲人特有的云淡风轻。颤声道:“齐满死了,祖母她们在山洞里……”
莫三瞅着凌雅嵘鬼鬼祟祟地向山下跑,也不理会,只问关绍:“他以为没几个人知道你的身份,你能仗着救下凌家妇孺、杀了他,彻底洗脱身份的疑云?”
“……是。”关绍说。
“他不知道,皇上、柳老将军、我家知道你的身份?”莫三一笑,低头见凌雅峥比他离去时更添风韵,一双眼睛镶嵌在略显得苍白的脸颊上,越发地明亮动人。
凌雅峥觉察到自己还在莫三怀中,忽地被那有些陌生的男子气息灼伤,向后退了一步。
“他是昏君……偏听偏信惯了,兴许是,为哄着他开心,叫他以为复国有望,旁人就捡着好听的说,并未将实情告诉他。”关绍忍不住恨了起来。
“这样也好,从今以后,你就是真正的关宰辅之子了。关宰辅声名远播,你又‘屡立奇功’,日后,若不是十拿九稳地抓住你的把柄,皇上也动你不得。”
大抵是一同出生入死过,关绍竟不像昔日那般痛恨莫三,苦笑道:“承你吉言。我父皇一辈子搜刮民脂民膏、骄奢淫逸、残杀忠良,如今,我却要戴着‘枷锁’,一辈子两袖清风、爱民如子。”
“太子……”
白树芳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
关绍瞥了白树芳一眼,沉声道:“聪明的话,就将你方才看见的都忘了,好生去做你的公府少夫人!”
“公府?”白树芳心里一喜,竟是将方才的恐惧全部忘了,扶着树站起来,欢喜地问:“是我们家老太爷封公了?”
凌雅峥惊讶之下,就也仰头去看莫三。
“除了秦家封了异姓王就数你们家最风光了。你大伯是衍圣公、二伯衍德公,你祖父依旧是致远侯,”莫三对凌雅峥说着略顿了一下,“你外祖父倒是聪明,没要什么伯爵,但你舅舅们打完了仗,就要去湖州做官去了。”
白树芳破涕为笑,欢喜着,又问:“那我们白家呢?”
莫三脸色一变,关绍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父亲没了,叔父们也死的死伤的伤,但你哥哥封了个崮山伯。”
死的死伤的伤——白树芳的欢喜顿时荡然无存,扶着树瘫倒在树下,战战兢兢地去看关绍,猜度着,白家是因不得马塞鸿信赖才会如此,还是打仗时,又三心二意,起了骑墙的心思?
“……你去救老夫人她们吧,这功劳算你的。”莫三说。
关绍听见山洞里的叫喊声,警告地瞪了一眼白树芳,转身就向山洞走去。
“你可曾受了伤?”凌雅峥待关绍一走,赶紧地打量起莫三来。
莫三背对着怔忡中的白树芳,两只手一用力,扯开衣襟露出胸前一道足有三寸长的伤疤。
凌雅峥见他扯衣裳就将脸扭开,“怎么上过了战场还这么白?”
莫三一怔,催促道:“没叫你看皮。”
凌雅峥微微转过脸,这才瞧见那道狰狞可怖的伤疤,忍不住伸手去触摸那蜈蚣一样的伤疤,“怎么受伤的?”
“被人偷袭,亏得关绍救我一命。”
“他救你?”
“他不救我,他自己个也没命!”莫三高深莫测地一笑,虽只有两根手指指尖触碰在他胸前,却忍不住心旌荡漾起来,拉拢了衣裳,尴尬地咳嗽一声,有意云淡风轻地说:“虽旁人不服,但我也得了个列侯。”
“这就是你的能耐了,就不知,这旁人是谁?”
“……我大嫂、二嫂,她们眼里,大哥、二哥出的力气比我多,却不及我风光,成日里在京里喊冤呢。”
“静斋大哥人还在雁州府,就已经办了喜事?”凌雅峥瞠目结舌。
“这就要说到京城里的宅子了,各家虽本在京城里有宅子,但早已被些奸佞霸占了,如今虽物归原主,但人口到底增添了不少。”
“……急着成亲,就为了叫皇帝多封赏一些宅院?”凌雅峥轻哧一声,她可不情愿没瞧见新郎,就自己个孤零零地拜堂。
“京城里寸土寸金……料想你是没见过,就拿着你们家如今的大宅比,那宅子到了京城,要分给三四个公侯呢,哪里容得你们年纪小小,就一人一所院子地住着。”莫三话音一顿,坏坏地一笑道:“咱们的事,要在雁州府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