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钱谦忙搂住钱阮儿的双腿,呜咽道:“公子,再想旁的法子走就是了,譬如说,白老爷看中公子,执意要带着公子回海宁。”
“算了。”关绍不耐烦地摆摆手,望了一眼恍若没有生机的白瓷般的钱阮儿,“你此时寻死,就太奇怪了些。凡事依着你姑姑安排就是。”
“是。”恍若又死里逃生一次,钱阮儿轻轻地应了。
“莫谦斋!”关绍咬牙切齿地喊着莫三的名字,忽然一巴掌拍在身边高几上,“孤要瞧瞧,他究竟有什么能耐!阮儿?”
“在。”
“据说,秦大公子意志消沉?待我手书一封,你亲自交到秦大少夫人手中。”
“……要见大少夫人,只怕没那么容易。”钱阮儿低头说。
钱谦忙说:“你定亲,雅文总要回来,那不就见着了?”
“是。”
“公子,你的扇子。”钱谦双手将关绍爱不释手的折扇送到高几上。
关绍瞧着扇面被他手上的血染花了,登时气恼地紧咬牙关,眯着眼望着窗外的遥山、黑云,字字刻骨地念道:莫谦斋、凌雅峥!
此时的弗如庵中,前殿里,莫宁氏带着莫紫馨虔诚地为天下苍生念着经书;后院里,庵主禅院里,凌雅峥翘着脚尖坐在万象床上吃茶,床对面,捏着笔杆子,莫三、万象两个全神贯注地算着账目。
“哎,都叫净尘毁了名声,进项没那么多了。”万象唏嘘地说。
莫三点了点头,说道:“要恢复成先前的盛况,只怕还要一二年呢。”
“是呢。”万象说。
莫三笑道:“今次多亏了师太来说,不然,兴许母亲她们就当真没了。”
万象忙摆手说:“举手之劳罢了,总不能瞧着庵堂里出了人命?”
莫三回头望了一眼凌雅峥,笑道:“你是用什么法子劝得母亲听你的躲起来的?”
“叫干娘瞧见浮桥垮了,她自然答应了。”凌雅峥离了床,走来瞧了一眼账册,笑道:“当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万象说道:“不然怎会有人抢着做庵主?”须臾,悻悻地说:“二位,我帮了你们,那你们就也别再提起我先前的糊涂事了吧?”
“好,不提就不提。”凌雅峥痛快地应着。
莫三放下笔,笑道:“账目已经算清楚了,咱们三人,师太三分,我三分,雅峥四分。”
万象点了头。
凌雅峥也没有异议。
“该用斋饭了,二位快些去前殿吧。”
“好。”莫三应着,拱手请凌雅峥先走,出了这院子,瞧着天上黑云,莫三严肃慎重地问:“还请你据实告诉我,有什么事会发生在母亲身上?”
“不是已经发生了吗?”
“不是这事,是有什么事,只有元晚秋一人能救得了母亲,旁人却不能。”
“你这样问,是已经信了我是再生之人?”
一阵潮湿的风吹来,莫三脸颊上蒙上一层水雾,沉吟良久,说道:“虽说怪力乱神的事,轻易不可信。但思来想去,唯有如此,才解释得通你知道旁人不知道的事。”说完,越发严肃地说:“倘若你拿着我母亲玩笑……”
“不是干娘。”凌雅峥说。
莫三再次怔住,手指轻轻地握着拳敲打着下巴,思忖着不是莫宁氏,那又是什么事能感化了莫宁氏?思忖着,就问:“是,馨姐姐?”
凌雅峥点了点头。
“她会出什么事?”
凌雅峥笑道:“你既然聪明,就自己个推敲去。”
莫三伸手抓住凌雅峥的手腕,沉声道:“此事玩笑不得。”
凌雅峥挣了挣,挣脱不开,就笑盈盈地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怕被人瞧见?”
“你此时倒是提起这事了,方才我多给了你一分……”
“那又如何?”凌雅峥仰起头来。
温暖的馨香登时扑了过来,莫三一呆之后,也向前凑近两分,“那就是我不将你当外人,我既然不将你当外人,你也不能……”近到看清楚她眼中的倒影时,莫三忽地将手丢开了。
“怂货。”
“……谁像你一大把年纪,脸皮厚得好。”
“也不是一大把年纪,上辈子还没过三十呢。”凌雅峥感伤地说。
莫三脚步顿住,觉察到凌雅峥身上的感伤,笑道:“亏得没过三十,倘若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再没了……”
“两辈子算起来,四十了。”
言语太过暧昧,乃至于叫莫三局促起来,左手在背后慢慢地挠着右手掌心,良久说了一句:“我信你不会害了馨姐姐,只是……”脚步一顿,望着凌雅峥,细细地留意她嘴角眉梢说“只是,四十不惑,一个瞧见过王朝更迭的四十岁女子,心智早已成熟,为何会瞧上我?”
“艳羡你跟元晚秋郎有情妾意,想要抢过来不成吗?”凌雅峥侧过头来。
莫三摇了摇头,“你既然见过王朝更迭,就见过无数青年俊彦,这里头论起才干论起痴情,我未必排的上号。可你偏偏选中我——却又并未因男女之情选中我,那必定是,前生,我跟你有什么不足以滋生男女之情,却足矣叫你死后再生依旧念念不忘的事。”
凌雅峥嘴角微微牵起,眼睫也不住地扑闪起来,“……你想多了?”
“兴许是你耐不住寂寞时,我无意间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莫三推敲着,忽然握住凌雅峥的手,脸颊就向她面上逼去,“譬如说,我……”手指在凌雅峥唇上一点。
凌雅峥抽开手,立时向他面上扇去,低声道:“三儿,你当真有胆量。”
莫三捂着脸笑道:“那就不是了?我就说呢,我可是规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