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宁氏温柔地推辞说:“她们女儿家正在活泼的年纪,哪里像我这中年人一样能耐下心来念经?叫她们歇一会子吧。”说罢,对凌雅峥、秦舒一点头,便带着婆子媳妇去了。
——这二人究竟争在什么地方?好歹抢着去讨好他娘亲呀!莫三目瞪口呆地领着秦云慢吞吞地进来,见一丛恍若瀑布般葳蕤垂下的紫藤花下有一张躺椅,便躺了上去,听着莫紫馨跟秦舒、凌雅峥有说有笑,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出口问:“你们究竟争在什么地方?倘若我是你们,便是腿断了,也要去陪着我母亲念经。”
“委曲求全得来的,未免太廉价了一些。”秦舒舞弄着弓箭,对着萦绕在紫藤花上的蜂鸟虚虚地一弹弓上之弦,那只小巧的蜂鸟立时扑楞着翅膀仓皇地逃开。
莫紫馨呆若木鸡地瞧着,暗道旁人家,郎有情妾有意都要迂回地表白心意,怎地这三人直抒胸臆了呢?
莫三无奈地仰身躺了回去,两只手垫在脑后,余光瞥见甚是投契的凌雅峥、秦舒,先觉有些失落,随即又觉一块大石终于放下了——至少不会因二女争夫闹尴尬,觑见凌雅峥的小丫鬟手里紧紧地攥着药瓶已经按捺不住地去摸自己脸颊,便善解人意地说:“你洗了脸,用我姐姐的梳妆匣子上了药吧。”
梨梦被惊得一颤,忙去看凌雅峥。
莫紫馨已经听凌雅峥、秦舒说了曾阅世的事,笑道:“快些上药吧,据说这药灵验得很,兴许用上了,明儿个伤疤就浅淡了呢?”于是手一挥,便叫自己个的丫鬟带着梨梦去上药。
“……你们说,关绍、钱谦两个忠良之后,是否被那狗皇帝收买了?”莫紫馨背靠着柱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拿着帕子在面前扇风。
秦云蹙眉说:“宫刑呢,”忍不住一夹双腿,“受了宫刑,拿了黄金万两也收买不了人。”
“……兴许,钱家人没死呢?”凌雅峥推敲着说,钱谦的姐姐,上辈子也逃出京城,由凌咏年做主嫁了凌尤坚膝下二子凌妙吾为妻。
莫三懒洋洋地瞥她一眼,“传闻中,钱家人可是全死了。”忽然坐起身来,“你们说,究竟谁是凶手?”
凌雅峥一凛。
莫紫馨疑惑地笑道:“不是说,凶手是曾阅世吗?”
“非也非也,”莫三摇了摇头,“谢莞颜虽被休了,但凌家老夫人并诸位小姐都在,凌家却无人过来,实在蹊跷。”
“兴许是为了跟马家的事,脱不开身呢?凌侯爷怕是在马家丢了颜面了。”莫紫馨接了一句。
“只怕,真正的凶手,正有意躲着呢。”莫三忍不住翘起腿来,思忖着曾阅世虽贪财,但杀害谢莞颜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况且为何要杀了凌家的一个管事媳妇?
“说到躲开,怎么不见莫大哥现身——方才一团糟,没人在意曾大侠脸上的石灰,不知回头想起来了,会查到谁身上?”凌雅峥含笑地伸手掐下一朵紫藤花。
莫三一怔,眯着眼仰头打量起凌雅峥,见她微微笑着眸子里全是寸步不让的冷意,不由地抚摸起自己的脸颊来,不敢顺着话往下说,嘟嚷了一声:“我也去往脸上抹些药去。”说罢,就去屋子里梨梦。
“正是,怎么不见莫大哥身影?”秦舒疑惑地蹙眉。
凌雅峥练习着如何将弓箭把持得英姿飒爽,莫紫馨猜着凌雅峥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石灰的事,尴尬地一笑;秦云还记挂着秦舒疏远秦征的事,拉了秦舒一把,便拽着她向外头莲塘边走去。
山中不知名的鸟儿婉转地叫着,秦云拉着秦舒走出来,带着她到前面临水修建的亭子中,瞅着水中鱼儿曳尾戏弄水上浮萍,便叹了一声抓住秦舒的手,疑惑地问:“姐姐,父亲膝下只有你、我、大哥,还有不足三月的三弟,咱们兄弟姊妹自来要好,姐姐方才为什么躲开大哥?”
秦舒坐在栏杆上,叹道:“不光我要躲开,云儿你日后对着大哥,也小心一些。”
秦云虽心思老成,但终究年幼一些,还脱不开少年人对父兄的崇敬仰慕,听秦舒这样说,忍不住问:“这是为何?”
秦舒瞅着宽阔的莲塘,忍不住自嘲地一笑,暗道自己那么个快言快语的人,也有吞吞吐吐的时候,叹息一声说道:“我瞧见大哥衣衫不整,甚是狼狈地赶来,问也不问一声,抢了弓箭射杀了曾阅世。”
“大哥不是为救净尘师太才射杀曾阅世吗?”秦云疑惑不解地蹙眉。
秦舒摇了摇头,“大哥来时,曾阅世什么都没做,想来是曾阅世撞破大哥做下的什么好事,才招惹来杀身之祸!”
“住口!”秦云背着手冷喝一声。
秦舒一愣,“云儿?”瞧着秦云圆滚滚的脸颊一本正经地耷拉着,心觉有趣,伸手就去拉扯。
“放手!”秦云又冷喝一声,义正词严地说道:“我虽瞒着大哥,不跟他提起关绍的可疑之处,却也没疑心太大哥会对咱们不利——慢说如今咱们家还不是帝王家,便是又如何?姐姐怎会因瞧见一点事,便猜度起自家兄长来?”
“云儿……”秦舒不由地有些着急,“姐姐只是瞧着,大哥并非像早先所见的那样宽仁大度……况且,母亲给他房里送人,他也不要,在这佛门衣衫不整、头上沾着花瓣过来,怎叫人不疑心?”
“衣衫不整、头上沾着花瓣是什么意思?”饶是老成,秦云也不禁糊涂了。
秦舒深吸了一口气,思忖着对秦云说:“就是一男一女,偷偷地……”
“生孩子?”秦云猛然睁大眼睛,终于明白怎么回事。
秦舒脸上涨红地点了点头,忽然望见凌雅峥站在院门边对她招手,就对秦云说:“你去瞧瞧。”
“哎。”秦云满腹疑云地小跑着过去,“八小姐有什么事?”
“我们要去泛舟,你跟舒姐姐去吗?”凌雅峥问了一声。
秦云点了头,忙又颠着肚子跑回亭子里,“姐姐,他们要去泛舟,咱们去吗?”
秦舒摇了摇头。
秦云笑道:“这是为何?倘若在一叶扁舟上,莫三当真跟八小姐两情相悦……”
秦舒轻轻地伸手,捏住亭子下一片绿荷上的绿蜻蜓,“若是我去,一直纠缠不清、分不出胜负,岂不是两败俱伤?还望她知道,下会子我跟莫三在一起时回避才好。”
“你们倒不如像府里的姨娘一样斗个痛快,也叫旁人看得痛快!”秦云忙又小跑着前去传话。
凌雅峥听了,点头一笑,瞧着上了药的莫三、换了衣裳的莫紫馨出来了,便打发个老尼姑去准备小舟,待小舟准备妥当了,就站在一处杨木搭成的舢板上,略等了等,先上了小舟,坐在舟上,吹着清风,瞧着莫紫馨搀扶着莫三上来,便对旁边的小尼姑说:“劳烦师太给我们寻来两根钓竿。”
“你还要垂钓不成?”莫三上了船,对坐在亭子里静静瞧着的秦舒招了招手。
秦舒含笑招了招手,依旧坐着不动。
莫三坐下来,接了尼姑递上来现成的鱼竿、鱼饵,待小舟离了岸,远着岸上的一众女人后,便笑说道:“不知我何德何能叫二位看上——但不管是何德何能,左右都不是男女之情,所以,请恕三儿不能承受。”
莫紫馨、凌雅峥握着船桨轻轻地拨开碧波,待船离了岸,才双双问他:“何以见得?”
“倘若真有男女之情,是绝不会这样君子的。倘若我看上了谁,便是亲兄弟来争,也不会顾及什么风度;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都使得出来。”莫三握着鱼钩,将一只肥胖的虫子挂在直直的钩子上。
“毛还没长全呢,你看上谁了?”莫紫馨调笑一声,拿着船桨去够莲蓬。
凌雅峥侧着身子将手摊入莲塘中,身子被沁凉的水激得一颤,低头望着水中倒影说:“我就爱你这一点。”
爱——大半个身子悬出去的莫紫馨惊诧莫名地扭头一看,手上的船桨忽然落了下去,身子一歪,倒栽进水塘中。
“姐姐?”莫三呼唤了一声,待要跳下去,奈何一身是伤,忙对岸上的秦舒摆手。
“有没有会游泳的?”岸上一直看着秦舒也焦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