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剑关心中悚然一凉,指甲已刺痛了掌心,这个人的眼睛像自己!或者该说,自己的眼睛像他……除了那魔鬼一样的墨绿色瞳仁。
感觉到虞剑关的目光,穆子石含笑点了点头:“见过虞小姐。”
执礼毫无恭敬之意,嘴角虽有一抹笑,言语却是淡淡的疏冷。
虞剑关扶着一旁侍女的手,缓缓道:“穆公子官居何职?前来雍凉可是助我们王爷守城?”
穆子石一笑:“草民无品无职,但助王爷守城,倒是可以的。”
敌意硬碰硬,砸出火光四溅。
齐无伤听不下去了,温言道:“子石,叫三嫂。”
虞剑关怒道:“王爷!”
自己做姑娘时是虞大将军的独女,除了宫里的公主们,宸京城里是头一份儿的尊贵,比及嫁人,是烽静王世子正妃,现如今是西魏王的正妃,这穆子石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当年慧纯太子的伴读罢了,若真敢叫自己一声三嫂,自己拼着伤了齐无伤的脸面,当场也要令人将他打出去!
穆子石心中冷笑,却亲亲热热的喊道:“三嫂!”
他的读心术差一步就是真妖怪了,虞剑关那点儿小心思明晃晃的连瞎子都瞧得出来,穆子石岂有不明之理?他性子本就不厚道,别人待他好,他还得掂量着这好里有几分真心,虞剑关如此鄙夷且怀恨,他自然是能气则气气死最好。
只不过说也奇怪,穆子石自问素日城府极深,喜怒绝不形于色,什么委屈都能忍,什么苦楚都能挨,便是在禽兽如哥舒夜破的手里,亦能苦忍熬过了三年,但不知为何,在虞剑关面前,却一丝一毫的不愿忍、不愿挨。
心中有个绝不肯宣诸于口,甚至想都不敢多想的极为傻气而自私的念头,这位虞小姐这位西魏王妃,抢走了本是自己的齐无伤。
听得这声三嫂,虞剑关一愕,随即面色都紫涨了!穆子石冷着脸垂着眼睛,也是连装都懒得装。
齐无伤嗅到空气中莫名而来的火药气,心中着实不解,却只得叹道:“剑关,吩咐收拾间屋子,给子石暂住几日罢!”
虞剑关一听暂住,登时消去几分怒意,正色道:“那就住后花园东花厅的三间屋子罢……”
看了看穆子石,见他竟然毫无怨怼之色,反而眼睛里满是纯净瑰丽的笑意,稍觉诧异,忍不住寻衅道:“再说那里适合病人住,一来养病清静,轻易没人打扰,二来离中院儿前厅都远,也防着病气过了人。”
穆子石心情似乎突然好得不行,也没反唇相讥,只轻笑道:“虞小姐多虑了。”
齐无伤不欲当着一群下人的面给自己的王妃没脸,便答允道:“东花厅……也好,反正只是小住几日。”
虞剑关抿着嘴微微笑了,她笑起来宛如少女时,楚楚动人,别有一番灵秀娇艳的风姿,道:“我已备下家宴,都是王爷爱吃的,王爷一路奔波,今晚可得好好松快松快。”
齐无伤点点头,看向穆子石:“你……”
穆子石笑道:“既是王爷家宴,我就不扰啦,再说我病未痊愈,跟陆先生在后面花厅用些就好。”
齐无伤也不拖泥带水,让管家挑几个仆从丫鬟领着穆子石与陆旷兮去东花厅,道:“子石能吃些什么,先生想吃些什么,尽管吩咐下人让厨房做就是。”
停了一停,道:“好生歇会儿,晚些时候我过去瞧你们。”
陆旷兮跟穆子石朝夕相处数年,对他脾气也有了些许的清醒认识,一路走着,一边不停的瞄他的神色。
穆子石悄声道:“先生……”
陆旷兮忙应道:“嗯?”
穆子石笑嘻嘻的问道:“你很喜欢我么?”
陆旷兮眨了眨眼,他因一心治病救人清心寡欲之故,年纪虽已三十有余,一双眼却还是孩子般的单纯:“啊?”
穆子石似乎很遗憾的叹了口气,道:“你这样直勾勾的看着我,我还以为先生看上我了,心中正欢喜呢。”
陆旷兮大咳几声,脖子都红了,幸好他声音轻,这种话没被下人们听了去,咳完有些哭笑不得,这样的穆子石,跟南柯山上行事说话透着阴测测的深沉劲儿的粮台,简直判若两人,自己都快不认识了,说顽皮也顽皮,说可爱却又说不出的可爱。
一时低声道:“我只是好奇,虞王妃把你搁后院儿,又嫌你有病,你居然还不生气?”
穆子石道:“有什么好生气的?无伤说啦,只是暂住几日。”
陆旷兮想了想,道:“也是,王府里毕竟还是王妃主事,咱们出去,城里赁个屋子住倒也舒心。”
穆子石摇了摇头:“先生,咱们是要去射虏关……无伤此次回雍凉,必定要让北陲再无蛮族的王庭,他既不留在王府,肯定也会把我带走。”
说着一笑:“无伤不会撇下我的。”
陆旷兮看着他全无阴翳的明亮笑容,心中却掠过一丝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