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卜颜就发现白衣人不再绕路了,而是有明确性目的地在走了。甚至步子也开始放缓下来。
但是他们走的方向很奇怪,竟是按原路返回至离人客栈。
卜颜依旧并不发问,静静跟着白衣人的步子走。
终于又走回到了离人客栈前,白衣人侧过头看了看一旁,额上早已全是汗的卜颜,含笑道:“公子还真能沉得住气。”
卜颜同样回以一笑,算是默认。
白衣人向离人客栈一旁极窄极窄的小巷走去,卜颜快步跟上。
走到头了才发现这巷并无出口而是死路!
片刻惊疑之后,卜颜还是冷静地站在一旁,静待白衣人有何动作。
卜颜的神色变化自是被白衣人悉数看在眼里,白衣人微微一笑,走至在前面的墙前,推动了其中的一格。
而后,墙体缓缓移动,向两侧推开,墙后出现了一道朱漆大门。
推门而入,是水间阁的后院。
入了阁楼,一阵幽怨低婉的琴声传来。再行了几步,走至中央,抬头望去,只见一女子坐于上方。
面前一方紫檀木的桌上,一把古琴,青白釉双耳三足香炉缓缓吐着香气。
素手纤纤缓缓弹,但在卜颜走至中央时,忽而琴声转急,只见女子玉指速拨速挑,动作连贯不断,琴弦动荡,曲调陡然高升,一扫方才的低诉哀叹之情,转向高昂激越。
卜颜面带笑意负手站于下方,阖上眼静静听着。
片刻后,琴声渐缓渐低,已然到了尾声阶段。
曲尽将散时,忽而听闻有人含笑而问:“凤凰子觉得此曲如何?”
卜颜睁开眼,只见一人站于阶梯之上,含笑徐徐走了下来,紫金冠束发,大红金蟒的长袍加身。
举手投足皆是一股华贵之气。
卜颜俯身行了一礼,看了看在上方端坐着的女子,笑道:“梅花三弄乃我大岷朝十大古琴名曲之首。对琴艺要求极高。七散音,九十一泛音,一百四十七按音皆涉及到。三音交错,变幻无定,悠悠不已。传闻善古琴者指下技艺达九百九十一种,而梅花三弄一曲中便要会得三百三十三种,方可弹奏出来。”
“这位姑娘的琴艺,在下私以为已到了无人出其右的地步了。”卜颜再次俯身作揖。
“哦?凤凰子此话可是当真?”
卜颜笑了笑道:“九王爷为人中之龙,身侧之人也自当应怀麒麟之能。”
薄暮颔了颔首,似是对着话很是受用,眼眸微眯,手指轻轻转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慢慢道:“可昨日是谁说本王借用江湖势力,专走暗杀偷袭之路,是邪门歪道来着?”
“很巧,正是王爷眼前之人。”卜颜微微一笑,拱手行礼回道。
薄暮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冷着脸道:“那你倒是说说本王怎么个邪门歪道法来着?”
“王爷在朝中什么力量都不缺,唯一缺的是兵力。武将。这也是王爷至今为止,都只敢有野心而不敢做事的最主要原因。”
“大胆!”薄暮喝道。
卜颜屈膝跪下,神色依旧从容不迫,挺直身子双手互抵拱礼道:“纵然王爷手上有再多的江湖能人异士,可江湖始终是江湖,朝堂始终是朝堂,若要杀入那宫门之中,靠得可是实实在在的军,实实在在的兵!”
薄暮冷笑,拂袖道:“你以为现在的那个毛头小皇帝手上又有什么兵,什么军呢?他老爹亲手掰倒了齐家和颜家,现在只剩个秦家又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呢?更何况秦长戈还在赶往回华城的路上,难不成你以为秦猛那个老东西能逆转整个局面?”
“那么敢问王爷历朝历代可是有哪位皇帝是靠江湖势力上位的?倘若真的成功,王爷就不怕日后坐于高位之上,受江湖牵制?为史所耻笑?”
“本王只是借江湖力量杀进宫去!”薄暮怒不可遏道。
“王爷,乱局之中刀剑才是真正的武器。”卜颜正色道。
薄暮坐于木椅之上,抚上额角,有些疲倦:“若是可以,本王也想用兵有将。可秦家是不会叛的。我又能如何?”
“若我说我能为王爷献上一支军队和一名猛将呢?”卜颜正色道。
“哦?”薄暮抬眸看向卜颜。
“齐家与颜家虽被推翻,可作为世代武将的两家势力又怎么会区区仅限于华城之内?各郡各县均是有不同大小的势力余留。虽并不多,但若悉数集合起来。未必会少于秦家军。 ”
“再说,秦家军中的精锐部队大部分还在秦长戈那边,而他们还在赶回华城的路上。从边境回来少说也要一月左右。”
薄暮俯下身子,凑得极尽,缓缓道:“可本王如何集齐分布在各郡各县的兵马呢?”
“我想王爷不可能不知道,客栈中与我同行的那个人是谁吧?齐家军认将,只要王爷派遣他去各郡各县就可。而颜氏军认令,至于令……”
卜颜从怀中拿出一块虎头青铜令,随即双手递上。
那令上正端端的一个“颜”字。
薄暮并未接过令牌,盯着卜颜手中的令牌片刻,方才道:“此牌应当在你哥哥颜冲……或是说是李相忘那才是。”
“良将难求,若是加上你哥……”
“王爷!”卜颜一个激动竟是从地上站了起来。
“嗯?”薄暮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卜颜又迅速重新屈膝跪了下去,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道:“此令原本是在我哥那里没错。可回月山庄庄主之女心悦于我哥哥,不想我哥日后会因为报仇而死。所以令牌早就被她收了起来。我是从她手中拿到的。而我哥则被她下了忘忧蛊,早已忘了一切了!实在不是良将之选。”
薄暮一脚踢中卜颜的右肩,踩着他的肩膀,脚下用力,一点点碾着,面带笑意地道:“可本王已经听说他被你解了蛊了。更何况,他失的只是记忆,本王相信他的才华还是在的。”
右肩传来巨大的痛楚,疼得卜颜整个人都忍不住蜷缩起来,薄暮的力道相当不留情面,卜颜仿佛觉得右肩的骨头都要碎了,踩着自己的人面容看起来都模糊了,唯有那笑意异常刺眼,卜颜咬着牙回道:“老虎拔了牙,自然还是老虎。但王爷认为拔了牙的老虎还是可以再去捕杀猎物的话,那么我无话可说。”
“呵。你倒是伶牙俐齿。”片刻过后,卜颜终于觉得压在自己右肩的东西被移开了。
于是立刻从地上狼狈地爬起身子,艰难地行了个礼:“谢王爷。”
薄暮看了眼卜颜,然后道:“本王还要托你办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