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后,年轻人闪电般躲开了搀扶自己的手,退到角落直起身。
隔着机车头盔,他一言不发望着面前这些人。
这是一支特种部队,他想。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帮个个精悍魁梧的队员竟全是Beta,空间有限的车厢里,没有一丝Alpha信息素极具侵略性的味道。
“喏,”颜豪善意地递来一瓶水:“谢谢。”
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目光注视中,年轻人既没有开口,也没有任何抬手的表示。
“……”颜豪又示意了下:“给你的。”
颜豪是那种如果没参军,妥妥可以去报考电影学院的长相。跟周戎不相上下的身高,肩宽腿长,秀眉朗目,左耳单扣一枚红宝石耳钉微微闪光,颇有校园言情剧中忧郁男主角的气质。
这么多年严厉到变态的训练都没给他白净的皮肤留下任何痕迹,可谓天生丽质难自弃。
然而他面前这位机车手并不领情,甚至还能用冷漠或戒备来形容。
“这位兄弟……”另一个队员刚开口,只见机车手终于动了。
他无视了那瓶水,伸手卸下颜豪的全自动卡宾枪,背到了自己右肩上。
“喂,你——”
周戎喝着水转过身,拦住队员,对年轻人露齿一笑:“兄弟怎么称呼?”
年轻人不说话。
“吃点东西?”
没有回应。
车厢里气氛渐渐变了,狭小的空间内,某种紧张的东西在沉默中渐渐孕育。
周戎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年轻人一眼。他全身都包裹在紧身机车夹克和深色牛仔裤里,头盔遮挡下完全看不见脸,全身都是丧尸堆中打过滚的气息,显得非常狼狈。
但他身形劲瘦利落,戒备的姿势像一把刀。
一把寒光森然,出鞘泰半的军刀。
“朋友,”周戎视若不见,笑问:“你这是要上哪去,送你一程?”
足足过了十多秒,车厢里除了长长短短的呼吸,只有钢板外丧尸模糊的哀嚎。
“……回停车场。”在几乎窒息的气氛中,年轻人终于开了口,声音带着干涸导致的沙哑:“去药房。”
周戎极为友善地颔首,转身来到前车驾驶座,拍拍司机的肩:“回东南大街停车场。”
随即他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轻声道:“找地方停一下,我要跟去看他在药房干什么。”
第3章
“免贵姓周,兵戈戎马的戎,不是黄蓉妹妹的蓉。”
“我们在这倒霉催的T市蹲了大半个月,一分钱外勤补贴金都没摸到,子弹和粮草也见底了,兵荒马乱的加个油都跟做贼似的。”
“你说这病毒怎么爆发的,狂犬病毒变异体吗,还是美帝国主义跟西方列强针对我国实行的丧心病狂的基因战术?哥几个前两天还跟着看新闻联播,昨儿晚上连电视信号跟短波广播都没了,可惜我追了大半年都没断的《人民的城管队》和《人民的广电局》。不过最可惜的还是……”
周戎咔擦一声点着火,深深吸了口烟,回头一看众队员战战兢兢,车厢侧窗大开,风呼呼地灌进来。
“走……走了,”一小弟说:“刚从车窗翻出去……”
“啥时候走的?”
“新闻联播那会儿。”
周戎沉默片刻,不无遗憾道:“可惜,我正想给他安利《人民的发改委》第八季呢。”
·
丧尸潮被引去东南边了,此刻大街上只有十几个活死人在游荡。年轻人翻身落地,几步贴到墙角,继而闪身进了一片狼藉的大药房。
白炽灯在头顶一闪一闪,墙上全是喷溅状鲜血,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压垮了玻璃柜台,可以想见病毒爆发时这里是怎样恐怖的景象。
随着人种及性别平等的呼吁日益强烈,Omega信息素抑制剂在很多国家取消了禁令,但也是严格管制的处方药。年轻人将卡宾枪端在身前,绕过药剂师倒俯在柜台上的尸体,反手一枪托砸碎玻璃柜,看见熟悉的针剂,不可察觉地出了口气,迅速拆解包装配药扎进自己的手臂静脉。
药房大概被劫掠过几次,但角落里还残余一些物资,蛋白粉、坚果条、能量饮料等。他从尸体身上拣了个满是鲜血的帆布背包,把能带的统统扫了进去,又留意翻出了两包净水剂。
做完这些后他抬起头,透过柜台边支离破碎的镜子,看见了自己。
机车头盔、夹克上满是铁锈味,牛仔裤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高帮短靴上满是干涸的腐肉。
他忽然发现了什么,稍微拽下拉链,从衣领中勾出了一只吊坠。
那是一只普通的黄铜圆匣,怀表大小,打开里面是一张旧照片,压在水晶薄片下。
一对年轻夫妻抱着五六岁大的儿子对他微笑,妻子是白种人,亚麻发色琥珀眼珠,即便是多年前有限的照相技术,其出众的美貌都清晰可见;丈夫则是完全的东方人,样貌清晰文雅,满是书卷气,长着一张令人无比眼熟的脸。
——他自己的脸。
年轻人闭上眼睛,止不住喘息,脑海中闪电般掠过几段残缺的画面:急速颠簸的机舱,惨叫,残尸,迸飞的弹壳,闪烁冰冷银光的手提箱……
随即镜头唰然拉远,清晨寒冷阴灰的天空下,军靴踏过草根和露水,呵斥震响每个士兵的耳膜:“……没有明天,没有希望。永远等不来救援,任何失误都万劫不复……”
“你们将是这个地球上,最后一批和不死者作战的活人!……”
年轻人下意识摇头,想揉按眉心,却碰到了坚硬的头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