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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良为妃_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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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调你入京,本就是阿郑的意思。”林远道,“只是师傅临终严令,不许让你再回鸾仪司,才将你放在刑部,任你自由自在。”

“自由自在?”程素冷笑一声,“恐怕是自生自灭罢。”

“你要这么想也由得你。”林远道,“阿素,看着自小一处长大的份上,我有几句话劝你,不知你是否肯赏脸一听?”

“讲。”

“师傅临终前特地向我们提了你,说论才干,我和阿郑,都有不及你的地方。”林远见程素神色微动,便不疾不徐继续说了下去,“只是师傅也道,你的才干虽有,性情却太过高傲苛刻,自以为堪破人心世情,其实自己却落在贪嗔痴里头。”

“阿素,你平心想一想,当初你瞒着师傅偷偷给先帝上条陈,惹出那般滔天大祸,之后又没一丝悔改,反而觉得先帝师傅目光短浅——”

“到今日,你还觉得是我目光短浅?”

“无论如何,那样的话,并非臣子所该言。”林远道,“师傅说你没有畏惧之心,行事只凭一己好恶,顺着你时无妨,倘若有拂逆,便要不择手段的报复——这一点,只看你如何对待顾沅,便知道师傅没有说错。阿素,远的不论,只说顾沅,你当真不觉得是你错了?”

程素笑了一声:“你自己养了条可人意的小狗儿,她忘了主人,不听话时教训一顿,难道还要听旁人说三道四?”

林远怔了怔,脸上透出几分不以为然来:“还是那样尖刻,没有半分怜悯之心。”

“你们又比我好到哪里去?”程素冷笑道,“瑞娘不说,是自己凭本事考上的,顾沅如何进宫,如何出宫,来龙去脉你们只怕比我还清楚些,还不是一样装聋作哑?如今却在我面前假惺惺起来!”

“我和阿郑确实轻忽大意了,以为顾沅必定与瑞娘一样,要在鸾仪科上博个出身,却不想你与她还有那般渊源,竟一心要陷害折辱她。”林远正色道,“阿素,事不过三,之前的事,只要顾沅不追究,我们便替你遮掩过去,如今你若再胡闹,我和阿郑也顾不得往日情分了!”

“谁要你们手下留情?”程素依旧冷笑不止,“大齐律你比我还熟些,说我陷害折辱,除了顾沅的话,你们可还有什么证据?顾沅入宫,是许志玄和遂王府的人逼迫所至,顾沅出宫,是太后听了恭王妃的话亲自发落,与我有什么相干?顾沅只因为当初与我的一点私怨,便陷害师长入人以罪,该落个什么罪名,你比我还更清楚些——这样的人,你也要留在鸾仪司里,难道如今鸾仪司已经到了要借着那点枕边风讨好今上的地步?”

“道不同不相为谋,”林远叹了口气,举起酒杯,“既然你一意孤行,我也无话可说。”

程素冷笑一声,与她对视一眼,各自将杯中酒饮尽,结账下楼,却是一个向南,一个向北,再不回顾。

“如何?”

“还能如何?”林远进宫见了郑鸾,只苦笑道,“还是那样,心如铁石,舌灿莲花,任谁也说她不动。”

“既然如此,咱们也情至意尽了。”郑鸾肃然道,“顾沅的奏本,我已经看过,刚刚送到奏事处呈给小爷,想来小爷也会是准的。如今正是要紧关头,万不能出一点差错,既然她执迷不悟,咱们就各自看各自的手段罢。”

她微微一哂,向着眼前垂手侍立的几个徒弟道:“老规矩,大娘,三娘,四娘查档,二娘,五娘,六娘收网,七日之内,我要你们把程素京里京外的所作所为一点不剩的挖出来,任她手段如天,总有些马脚漏在外面,难道我堂堂大齐律法,就会拿一个才高无德的小人没办法么!”

程素一路向南,却不归家,径直拐入平善坊,与自恭王府里出来寻她的小厮碰了个正着。她只问了几句,便对元礼的举措了然于心,进了花厅便劈头向元礼道:“殿下怎么如此莽撞?”

“我按先生的吩咐,一举一动都循正理,何处莽撞?”

“世子今日答应的太过莽撞了。”程素道,“陛下拿恭王来压殿下,可恭王妃还在京里,殿下只说恭王妃心疾气虚,离不得人,身边又只有殿下一人,虽然牵挂恭王,也是左右为难,陛下还会逼迫殿下不成?”

“先生不曾见当时情势,她已经是逼迫于我了。”元礼微微苦笑,“这样心狠手辣,只为一个佞臣,日后如何,也可以想见了。只是朝廷上下,却都被她瞒得结结实实,还一口一个什么‘陛下圣明’!”

“如此说来,确实是刻不容缓了。”程素目光闪动,良久才胸有成竹似的微微一笑,“正如殿下所说,如今已经是图穷匕见,今日再不动手,日后便要任人鱼肉,再无翻身的余地——殿下如今,可下定决心了么?”

“我的决心先生还不知道?”元礼恨恨道,“倘若我恭王府要万劫不复,那人也绝不会好过——只是如今我势单力薄,全无援手,还望先生指点。”

“不敢说指点。”程素悠然道,“我今日遇到了个老相识,谈了几句,不欢而散。那人是个瑕疵必报的衙门里出来的,只怕此时便已经开始翻我的旧账了,说不定还会牵连殿下——既然我与殿下都已经到了这一地步,不如就干脆走那一招,鱼死网破之下,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啊。”

“那一招——”元礼略一犹豫,“先生,如今陛下对我甚是提防——”

“是暗地里提防。”程素含笑道,“明面上陛下依旧友爱得很啊,何况再怎么提防,总不见得连生母也要提防罢?”

☆、第77章

有福庆楼的一番耽搁,顾沅回宫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魏逢春在鸾仪司值房里已经等得心焦,待顾沅匆匆洗漱过,换了官服,便将她引入清和殿。

皇帝最近午歇又改成了隆禧馆,刚刚洗浴出来,盘膝坐在榻上,专心致志地读手里的白棉纸折子。她赤着脚,穿着一身簇新的浅绯宁绸小衣,衬得眉目清湛肤白如玉,顾沅看得一怔,脚步不由自主地一顿,皇帝已经听到声响,仰起脸向她笑道:“宫外什么东西那么好吃,让你到现在才回来?”

“只是遇到一个故人。”顾沅想起程素的话,心头微微一沉,她若无其事地在龙榻前的踏板上跪了下来,伸手去接皇帝手里的折子,“臣今日吃了酒,气味不好,就在这里伺候吧。”

“那有什么?”皇帝不以为然,就势将顾沅拉了起来,硬将她按在龙床上坐下,才挨着顾沅侧身躺下,“朕也有吃酒的时候,阿沅你可嫌弃过我?”

皇帝的手揽着顾沅的腰,顾沅正微微垂头看着她,一脸无可奈何的笑意。两人呼吸相近,皇帝呼吸之间,能闻到淡淡的酒气。她是个好洁净的性子,平素也不喜饮酒,但因为这酒气里混着顾沅身上惯常的芳香,便生不出嫌弃,只觉得心里一片绵软平和,之前因元礼种种算计生出的恼火焦躁,此刻都消散得无影无踪,她安安静静挨着顾沅躺了片刻,见顾沅已经将内阁附上的票拟并鸾仪司拟的朱批一一看过,才道:“怎么样?”

顾沅将折子合上放在一边,见皇帝一手支着头,歪着脑袋看着她,一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架势,不由自主地也随着皇帝笑了:“按常理臣的这份折子鸾仪司必定没什么异议,只是臣实在没想到内阁也会这么快同意照准。”

皇帝不开口邀功,脸上却带出十分的得意来,不依不饶地盯住顾沅不放,直到顾沅俯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才心满意足地合上眼睛,身子让进床里,示意顾沅脱了外袍与自己一处歇下。

只要顾沅在身边,皇帝便睡得毫无障碍,是以顾沅并不多推辞,替皇帝放下帷帐,便脱了衣裳挨着床边躺下,皇帝拉住顾沅的一只手,仿佛这样就得了安抚似的,不一会儿就安安心心地睡熟了。

这些日子随皇帝一同起居,顾沅也渐渐养出了午歇的习惯,只是她这一日心里有事,怎么也睡不着,好半晌才合了上眼睛,朦胧中觉着西洋自鸣钟响了一声,忙睁开眼,正要伺候皇帝起身,却被皇帝拦腰揽住不放。皇帝合着眼睛,声音里满是笑意:“今儿下午没人叫起觐见,阿沅,你陪着我再躺一躺。”

皇帝年纪渐长,身量渐开,蹭在顾沅身上,竟让顾沅心底升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她垂下眼睛,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出来,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谏:“白日昼寝过长,就是不耽误正事,也有违养生之道,陛下若是疲累,今晚上就早些歇息,如何?”

“我听你的话,可你今天晚上也得一道陪着我。”皇帝从谏如流,丢下这句令顾沅错愕的话,起身出了帷帐,顾沅错愕了一刻,才跟过来替皇帝束发,她略一犹豫,才开口道:“陛下,臣是外臣,不便在宫中值宿——”

“我已经让崔成秀去内务府查档,替你在京里挑了一处三进的宅子。”皇帝下了决心,再不容顾沅推辞敷衍,“那宅子原本就是鸾仪司的,你住并不算僭越,何况日后三书六礼,纳彩、纳征、亲迎,排场都不小,不换个大宅子,难道在街上行礼?”

“三书六礼?”皇帝的惊人之语一句连着一句,顾沅手里的象牙梳不知不觉地停住了,“陛下,臣早说过臣不宜为后——”

“朕也早说过,朕必定给你一个交代。”皇帝面上强硬,心里却惴惴地担心顾沅上了脾气拼死力辞,不敢回头,只敢对着镜里的顾沅板起脸来,“朕已经传旨内务府采办大婚物件,君无戏言,你自己看着办吧!”

“难道内阁里就没什么话说?”

“内务府管的是朕的家事,不必外朝大臣多言。”顾沅没能直言回绝,皇帝心中大定,转身揽住顾沅软声道,“内务府权重事多,历来都要得力人手掌管,日后改了宫规,职权更重,更非寻常人能驾驭,母后年事已高,你不早一日入宫来替我分忧,还有什么人能来帮我?”

但凡皇帝一示弱,顾沅就不由自主地心软,她俯身揽住皇帝,心里也诧异自己明明知道利害,可怎么只要遇到皇帝,便都抛之脑后了呢?“陛下知道臣的心意,”她轻抚皇帝束发金冠的垂穗,缓声道,“臣只愿为陛下解忧,不愿意为陛下添忧。”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咱们两人一处,我还有什么可忧的?”顾沅素来言出行随,皇帝大喜,在顾沅身上又蹭了蹭,才起身传司饰进殿服侍更衣洗漱,又召了郑鸾林远等鸾仪司众人,就着折子逐条仔细商量。

历朝宫闱严谨,积习而成,大齐宫律一样严谨,宫内太监侍女差使分遣,其实并没什么改动的余地,然而按制各处皇庄造办,草场织场及宗室赐田,也都由鸾仪司协同内务府打理,统称内库,专供宗室俸禄,年节赏赐及宫内各处开销,户部并不插手。历代内库丰俭不一,仁宗皇帝和穆宗皇帝喜热闹好奢侈,内库几乎入不敷出,世宗皇帝和先帝都是一脉相承的节俭脾气,皇帝更是几乎到了自奉苛刻的地步,几十年积蓄下来,内库财富已经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皇帝先前几次减免各处赋税,也有内库饶富,分余泽于天下的意思,然而顾沅这一次的修订宫律,却是另辟蹊径,将各处皇庄造办、草场织场按农、工、商分开,除了要重新逐一造册登记以外,更加了些额外的差使,如设立皇仓平抑粮价、设钱庄平抑银价等,都是皇帝自掏腰包利国济民的好事,是以外朝大臣无不乐见其成,相比之下,鸾仪司的手向宫外又小小的伸长了几分,也不足为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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