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师倾涯回答,千穆的一根食指已挡在了他的唇上,阻止了他开口,用冷硬的语气道:“因为晏长河,你还是忘不了他,忘不了你的第一个情人,我说的可对?你与他之间,当年是迫于形势而不得不断了关系,但你心里还是有他的,哪怕与我在一起生活多年,也仍是如此,对于这一点,你要否认么?甚至直到如今,你都不肯将自己交给我!你让我怎么想!呵呵,倾涯,你出身高贵,所希望拥有的,想要达成的目的,到了后来都必然能够拥有和实现,而我呢,我想要的只是你而已,我们安稳地成家,生活在一起,但你却始终不肯满足我的要求!”此时此刻,所有的愤怒、不满、焦躁、怀疑、担心等等负面情绪,正吞噬着千穆的心,内外交煎之下,比起从前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倾涯与晏长河在一起时,甚至还要更加难受许多!
--原来人的欲`望真的是没有止境的,从前一开始的时候,只是希望能够与他在一起就好,甚至与其他人分享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忍受,但是到了后来,想要的却是越来越多了!
话音方落,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袭来,将千穆重重按在旁边的墙上,师倾涯的身体死死顶住了千穆,不许对方反抗,俊美的面孔上一片愤怒与冰冷,先前还温柔宁和的气氛,此时已然被寒冷所取代,他咬牙逼近了千穆的脸,对方眼神冷漠,没有说话,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此刻两人的鼻尖都几乎抵在了一起,师倾涯一只手用力按住千穆的肩,有森然锐气相向,冷冷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提一个早就与我们的生活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你觉得很有意思么?阿穆,你与我在一起这么久,我师倾涯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还有,我要重申一件事,当年我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从未将自己交出去,这与感情深浅无关,所以你不要用我不肯将自己给你、为你生儿育女的这个理由,来肆意揣测我和你之间的事情!”
“……你自己最清楚我到底是不是在无理取闹!”千穆咬牙冷笑,他盯着师倾涯,针锋相对:“二郎,你不觉得自己太自私了么,哪怕你已经拥有得足够多了,多得让人眼红嫉妒,但却仍然不肯对惦记的东西放手!还有,你从来不会去关心其他人的想法,你只在意你自己,我的心情你什么时候认真体会过?你从不会去想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
两个成熟男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眼神针锋相对,近在咫尺地对视着,脸上也很难能够继续维持平静,怒火正一层接一层地叠加起来,将理智燃烧,彼此眼中都有无数念头分而又聚,聚而再分,那是正疯狂奔涌的情绪,且通过眼神传递互通,有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的火山,岩浆在地底翻滚咆哮,涌动着,随时都会冲发开来,只是在等着一个爆发点罢了。
时间缓慢而执拗地流逝着,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如此死寂了一时,千穆的目光已经变得不似一开始那么凶悍,但却越发复杂,面色如数九寒冬一般,也许往往人在将愤怒发泄出来的时候,事实上却是一种软弱无力的表现……说时迟那时快,他突然一把抓住了师倾涯的腰,张口狠狠咬住了对方的脖子,另一只手就撕扯着青年的衣衫,师倾涯吃痛地闷哼一声,但也不甘示弱,将千穆的衣襟毫不留情地扯得大敞开来,露出坚实的胸膛,两个人此刻就像是两头没有理智的野兽,咆哮着纠缠在一起,踉跄着双双倒在不远处的大床上,不断有衣物被丢到地上,伴随着床榻吱嘎作响的声音,这是一场愤怒的搏斗,同时也是一次不甘的宣泄。
清静的深殿里响起沉闷的低吼与喘息,终于,当一切都渐渐再次归于安寂时,纠缠在一起的身躯也随之分开,师倾涯捡起地上的衣物,默不作声地穿上,背对着榻上的男子,道:“也许你和我,都应该好好冷静一下。”千穆坐起身来,身下的钝痛丝毫没有让他有所动容,他看着师倾涯的背影,眉宇间就浮现出淡淡落寞之色,如此凝视着这已然挺拔的身影,感受着这身躯之内的沉稳从容意志,却是感慨万千,又怅惘不已,自己是参与到对方的人生当中,亲眼目睹了对方从男孩逐渐成长为一个男人的过程,然而,纵然和睦温存,彼此喜欢并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却到底意难平,千穆知道,自己永远也得不到完整的师倾涯,这不是谁故意如此,而是本质之故,如此怅然不甘着,就望着对方,自嘲道:“我曾经有自信从他手里将你完全夺走,但这些年过去,我发现自己也许有些太天真了,直到如今,你也没有忘记他。”
千穆说着,起身穿了衣裳,他长身而立,面目冷清,整个人透出一种锋芒,一时间目光深深切过师倾涯脸上的每一寸肌肤,终于微微一哂,道:“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也许真的应该好好冷静一下……那么,我这就回万剑山。”师倾涯神情复杂地看着男子,两人之间从来没有过什么海誓山盟,也没有过大喜大悲的起伏,平平淡淡的,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一开始也许就是以一种尝试的心态来接触,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开始有了感情,敞开心扉来接纳,很普通的感情经历,甚至没有值得刻意去回想的精彩记忆,但就是这样的平淡生活,当在时间的作用下一点一滴地汇聚成江河之后,就会成为一种习惯,甚至成为生活本身的一部分,不能轻易舍弃……不过,也许是读懂了此刻对方眼中的骄傲,因此师倾涯终究没有开口挽留,眼看着千穆一步一步地慢慢走了出去,直到那骄傲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当中。
千穆走出大日宫的时候,神情说不出地洒脱自然,此时天空万里无云,正是冬日里风冷气爽的时节,他看了看微微偏斜的太阳,既而回首望向身后的建筑,一时间不知怎的,就有些淡淡的惘然之感,他想起与师倾涯在一起的那些日日夜夜,心中叹息,他本以为自己是一个很冷静的人,但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只不过是芸芸众生当中的一个俗人而已。
……
转眼间新春已过,大雪一连下了两日,寒意深浓,到处都是洁白的一片,耀花了人眼。
午后白雪寂寂,压弯了树上的细枝,不时有不堪重负的树枝被压折,积雪簌簌而下,师映川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站在窗前,看外面一天一地的银妆素裹,彼时季卿丘正拿着一本拳法一板一眼地认真看着,冬日阳光绵绵淡薄,在他清秀白皙的小脸上涂出一层暖色,片刻,男孩似是被什么难住了,嘴里念叨了几下,一面皱着眉头想了想,脸上满是坚定之色,但终是不解其意,便抬头说道:“伯伯,卿丘有不懂的地方……”师映川回过神来,就走到季卿丘身旁,弯腰去看男孩在册子上所指着的位置,接着就用简单易懂的语言解说起来,季卿丘认真听着,不时地点头,天光清淡寂寥,照着两人,师映川无意间看到季卿丘眉宇间安静认真的神情,突然就想起往事,许多年前,季平琰也是这样的,在自己的指导下努力修行,一念及此,师映川心头蓦地微微一痛,正讲解着的话就停住了,季卿丘疑惑地抬头去瞧,见师映川面有怔忪之色,就连忙轻轻摇了两下对方的袖子,道:“伯伯怎么了?”
师映川定一定神,就拍了拍男孩的脑袋,道:“没什么。”季卿丘天真的黑色眼睛看着师映川,他是很聪明的孩子,就道:“伯伯是又想起大兄了么?”师映川垂目淡淡:“是啊。”季卿丘停一停,就极认真地说道:“伯伯不要伤心了,大兄一定不喜欢伯伯难过。”
师映川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继续为对方讲解,季卿丘还是个孩子,午后嗜睡,师映川将这一篇讲完之后,见他已有倦意,便让他去床上睡了,自己练一会儿字,不久,师映川听到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季卿丘已经睡熟了,他停了笔,走过去,看床上小小的身影,师映川几世沉浮,历经人间种种,对人心的掌握已是运转自如,又何况这样一个孩子,这些年早已将他视为最亲近爱戴之人,全身心地慕孺,师映川很清楚这一点,而这也是他刻意所造成的,此时男孩睡得恬静,清秀的面容与季氏的几个成年男子相似,但师映川知道,这不过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假象罢了,这张脸的真正样子,应该肖似居住在摇光城的那个男人,如此想到对方,师映川突然间浑身上下就弥漫出一层血色的雾气,宛若活物一般缠绕在身周,散发出隐而不发的煞气,他冷漠了面孔,似乎想要伸手触碰面前的男孩,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深沉的眼神重新恢复了一副温吞如水的样子,转身回到书案前,继续练着字。
未几,门口暖帘一掀,一个高大身影进来,连江楼脸色红润,头发润泽,披着一袭软裘,他是刚泡过温泉,身上还有极淡的硫磺味道,待进到里面,见季卿丘睡在床上,小脸红扑扑的,十分可爱,便脱了裘衣,对师映川道:“以后你我若是有了儿女,想必也是这样讨人喜爱。”师映川放下手中的笔,看向连江楼,此时见到连江楼回来,那一双鲜红的眸子里就仿佛有两簇小小的火苗在轻微跃动着,显出欢喜之意,道:“你很想要孩子?”连江楼走过来,双手放在师映川肩上,道:“还好。”师映川微微一笑:“那么,你喜欢女孩还是男孩?”
连江楼俯身在爱人耳后一吻:“这个问题你不是已经问过了?”师映川笑道:“再问一次不行?”连江楼想了想,说道:“男孩罢。”师映川看到男子这模样,不由得无声而笑,抓住了他的手,用力一捏,唇角挂着玩味的笑容,似是在笑他太过认真考虑这样的问题,哂道:“你这人,没想到原来竟是重男轻女的老古板。”连江楼道:“并非是我看重儿子,只是世间女子大多身不由已,还是男子自在许多,父母也不必过于担心。”师映川点了点头,笑道:“这话也对,不过我师映川的孩子,即便是女儿身,也必是巾帼不让须眉,令天下男子都自惭形秽。”
两人款款说着话,是安静恬和的时光,师映川将连江楼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道:“待我日后君临天下,你便是我的王君,你我二人共享这万里江山。”连江楼不在意地道:“这些不过是身外物,你与我朝夕相处,形影不离,这才是根本所在。”师映川听了,就笑得柔和,道:“你说得是。”又笑道:“对了,你想要几个孩子?”连江楼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毫不犹豫地道:“自然是越多越好。”师映川失笑:“侍人不似女子那样容易有孕,大部分一生之中也不过是有一两个孩子罢了,你倒好,这么贪心,还什么‘越多越好’,你以为我是猪?”连江楼亦笑,师映川握着他的手,笑吟吟地开着玩笑道:“之前我跟你说过,不知道以后若是我们有了孩子,我到底是会生出一个正常婴儿还是一颗蛇蛋,所以我在想,万一我真的生出一颗蛋来,那么咱们两个要怎么处理它?是不是还得轮流孵蛋?或者去找一只母鸡来?”
师映川说出这话,夫妻二人互相看着,就不由得想到那令人焦头烂额的画面,便忍不住都笑了起来,一时笑罢,师映川端正了神色,对连江楼道:“不过,等到我们可以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时,须得十分谨慎才是,这世间想对我不利的人实在太多,我若腹中有了孩儿,势必对身体影响很大,只怕会给人以可乘之机,所以到时候还得好好合计一下。”连江楼神色微微柔和,抚摸着师映川乌黑的长发,道:“有我在你身边,没有人可以对你不利。”师映川开着玩笑,道:“我只是担心到时候你只在意孩子,倒不怎么太在意我了。”
师映川不过是说笑而已,但连江楼却神色郑重,很明显,因为师映川的话,他有些不悦,就道:“怎会?我之所以在意孩子,是因为那是你为我所诞育的孩儿,若非如此,我又岂会在乎子嗣。”师映川见了,好笑之余,又有些感动,握住连江楼的手腕,柔声道:“这么认真做什么?我不过是随口说笑而已,你对我之心,我自然再清楚不过了。”
面前之人玉骨冰肌,神情恬淡,身上传来幽幽草木清香,连江楼神色松融,俯身将对方环住,道:“横笛,现在给我可好?”师映川微微诧异,就无奈笑道:“昨晚不是才……罢了,你想怎样就怎样罢,我怎么从前一直都没发现你原来竟是这样贪欢好色的人。”连江楼听了这甜蜜的小小抱怨,一时间无声而笑,就将爱人抱了起来,师映川连忙一拉他袖子,向床上示意,连江楼便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正香的季卿丘,抱着师映川去了隔壁。
一番**过后,师映川侧身卧着,摸了摸身旁男人的额头,看到对方眼里有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就戏谑道:“这下吃饱喝足了?你这人,天生就是来折腾我的,幸好我不是女人,若我是女子之身,与你在一起这些年,只看你在这床笫之事上的贪得无厌样子,想必我早就生了一大堆小萝卜头儿了,把这帝宫都塞满。”连江楼失笑,却也不辩解,只将身边这绝色少年揽入怀中,吻上那早被吸吮得红嫩微肿的唇,对此,师映川含笑相迎,这是自己心爱的男人,过去,现在,未来唯一也是永远所深爱的人,如此朝夕相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最初的最初,他初识他的时候,就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与占有欲,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是那样地自在,随心适意,不需要刻意地去做什么来加深关系,只要随性就好,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在一起很多年,一开始的激昂感情逐渐又加入了亲情乃至友情的因素,说不清道不明,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在当年的宁天谕心中,赵青主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最终他还是被狠狠伤害,而在千年之后,同样的事情再次上演,如此一来,本该是看清楚了,但是世间总有人还是愿意去做傻瓜,于是再一次伤痕累累,不过也许柳暗花明的转折往往总会在最黑暗的时候到来,他谨慎又义无返顾地再次选择了相信爱情,还好,这一次,他没有辜负他,而过去的那些伤害,在久远的未来的某一天,也应该终会被时光所冲刷殆尽。
事实上,能够认识到过去的错误固然不易,但这其实并不是最难的,真正的考验是要以此学会在日后如何避免重蹈覆辙,而如今师映川相信,这个与过去一刀两断的‘崭新’的连江楼,不会再因为任何理由而背叛自己,如果说一开始的时候,师映川还对连江楼持有一定的怀疑与警惕的话,那么通过这些年的点滴相处,以及一些谨慎的考验,到后来师映川早已经选择了相信连江楼,这不仅仅是因为连江楼没有任何令人怀疑的地方,并通过了师映川所设计的一系列考验,更重要的是,师映川从内心深处,从最本质上就选择了去相信对方,这很简单,只看世间那些上当受骗的人,难道就真的只是因为他们生得蠢笨么?不是的,其中很多人甚至比大多数人都要精明得多,归根结底,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内心当中愿意去相信罢了,本能地不肯去怀疑,而曾经的师映川也是这样,所以他得到的是再次的背叛,然而这一次真的不同,师映川能够肯定这一点,此刻,他握着连江楼的手,一切都恍若隔世,不由得心潮难平,但又无所畏惧,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未来的路会走向何方,至少在这一刻,师映川万分肯定地知道,自己与这个人,都很幸福,而这,就是人生当中最珍贵也最难得的东西了。
“知道么,我为了你,能够做出一些在常人眼中非常疯狂的事情……”师映川说着,痴痴看着连江楼,一直以来都在犹豫的那件事情,到现在心中就终于做出了决定,他抚摩着爱人英俊的面孔,道:“江楼,你曾说过你最遗憾之事就是受资质所限,不能晋升五气朝元之境,难以陪伴我到最后,不过现在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哪怕有一丝希望,我也会替你争取到手。”师映川说着,眼中幽沉无尽,晦暗而深远,似是平静苍茫的海面,然而下方深处却是汹涌澎湃,仿佛能够将一切都吞噬殆尽,当年宁天谕死后,赵青主一直致力于研究突破宗师境界之法,只不过还未成功就已身死道消,后来转世为第十代莲座谈净衣,耗费数十年时光终于成功完善了此法,并开始收集阴冥水,此法乃是施术者通过一系列方式来吸取受术者的全身精华,夺取对方的一切,继承受术者的天资根骨,只不过谈净衣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载体’,最后也是不得不坐化,再往后,到了连江楼这一世,终于遇到师映川,并差一点就要成功了,而师映川现在所想的,就是此事,他希望与连江楼永远在一起,但《血婴经》由于连江楼已不能孕育孩子的缘故,所以无法使用,而这门秘法,当年师映川在软禁连江楼的那段时间里,曾经从对方嘴里问了出来,并且在前几年就已经派人暗中留意各地的武学苗子,寻找资质极高的孩童,希望可以找到根骨奇佳之人,日后可以为连江楼逆天改命,只不过这谈何容易?世间有资质成为大宗师之人都只是极其寥寥,更何况是大劫宗师,自宁天谕之后,一千多年以来,也不过是又出了一个师映川而已,可见这种希望的渺茫程度!
然而眼下,师映川却是终于狠下心来打定了主意,他将希望放在了自己与连江楼的孩子身上,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如果父母资质良好,那么生下的后代一般也都差不到哪里去,师映川的资质如今已经是当世最出色的,连江楼虽然不及他,但在宗师之中已是极为优秀的一类,两人结合所生下的孩子,资质极高的几率是非常大的,也许,甚至未必不能出现可以与师映川相提并论的天才,虽然这个概率并不大,但至少比起指望派人搜寻到根骨奇佳的孩童,这个方法的成功率明显要大得多,事实上师映川以前就有过这个想法,但他实在是难以抉择,毕竟《血婴经》虽然也是要牺牲自己的骨肉,乍看起来两者都是一样的,但《血婴经》是导致孩子一出世就会死亡,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感情还没有太深,可是这门秘法就不同了,这需要施术者与受术者一脉相承,根基相同,而且必须等到受术者晋升宗师,此法才可以正式施展,这就意味着孩子生下来之后,一直被养育教导到成年,成为宗师,即便天资再高,这个过程也至少需要二三十年,如此相处之下,所产生的感情岂是寻常?到最后却要生生夺去对方的性命,身为父亲,该是何等痛心难安?师映川迟迟无法做出决定,也就是因为这样实在太过残忍无情,然而如今为了连江楼,他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做出了这样艰难的选择,只因连江楼对他而言,太过重要,与其相比,即使骨肉亲情这样珍贵的东西……也是可以舍弃!
也许是师映川此时的神色有些异样,使得熟悉他的连江楼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便道:“在想什么?这样发呆。”听了这温柔的话语,从中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浓浓关切,师映川顿时恢复了笑容,心头浮现出一片温情,用洁白的指尖轻轻戳着男子的喉结,道:“在想你。”他没有告诉连江楼自己的打算,在他看来,虽然连江楼对除了他之外的人都明显表示出不在意,但毕竟此事涉及到两人的亲骨肉,所以,师映川决定不向连江楼透露此事,如果日后两人真的有了一个资质可以与自己媲美的后代,那么师映川势必会做些手脚,背着连江楼将这个计划达成,在成功之后也会永远瞒着对方,让此事成为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一切的罪恶与自责、不安、痛苦等等,都由他师映川一个人来承担就好……一时间师映川眼神中闪过片刻的迷离,此时此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盼着以后真的生下一个天资卓绝的孩子,还是内心深处暗暗希望永远也不要孕育出这样的骨肉,如此矛盾的心情让他叹了一口气,万般言语积在心头,却难以倾诉,只能自己承担着,而且,就像从前师映川推测的那样,这个世界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从不会让两名大劫宗师在同一时代出现,这种平衡令古往今来多少人都挣脱不得,可师映川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势必要争取那一线生机,与老天斗上一斗!
此时此刻,力量再强大,权势再滔天,财富再无尽,也是枉然,师映川只有默默体味着这心情,伏在爱人这样熟悉而温暖的怀抱中,但也仅仅如此而已,幸福固然可以分享,而有些东西,自己一个人来负担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