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传出,却不曾想又有另一番变故,原本师映川此人身上便有太多的神秘光环,千前之前乃是统一天下的泰元大帝,其后转世,以超绝天赋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宗师,相传此人身怀转世秘法,其后又在当年那场超度法事上展现出不可思议的能力,连接阴阳,沟通鬼神,再后来散布骇人听闻的瘟疫,致使生灵涂炭,这些岂是人力可为?如此种种,渐渐便有人暗中传言师映川乃是阎罗真君降世,天命所归,迟早要统一天下,荡平四海。
在这样的封建时代,鬼神之说往往深入人心,因此这种说法很快就传播开来,莫说那等愚夫愚妇容易相信,就连许多读书有见识的人物也不免心中暗暗疑惑,却不知这说法原本便是师映川派人散布,其心之险,用意之深,可见一斑,很快,就在转年入秋的时候,大周铁骑配合青元教无数高手,攻破天波国,直取大都。
……
耳边尽是震天的喊杀声,满眼所见,血肉横飞,不时可见城墙处有多方身影飞纵其间,所造成的破坏力不是那些士卒可比,显然这是有高等武者参与到了攻城之战当中。
百余里外,千醉雪一边胳膊血迹斑斑,上身的衣物已经碎得不成样子,胸口一个紫色印痕赫然在目,不远处,师映川薄袍窄袖,外面罩一件银色鳞甲,满头青丝猎猎飞舞,面上青色花纹时隐时现,脸色却是不正常的赤红,在他脚下,一名蓝衣中年人左胸洞穿,已是气绝身亡,师映川手上抓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仔细看去,却是一颗尚自热气腾腾的心脏。
师映川随手一把捏碎了那颗心脏,走到千醉雪面前,沾满了血污的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瓶,自瓶中倒出一枚红丸塞进千醉雪嘴里,千醉雪吞下,脸上泛出几丝红晕,师映川手脚麻利地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势,好再以大宗师强悍的生命力来看,千醉雪的伤并不严重,而两人联手围杀了一名宗师,付出这样的代价已经是很小,当下师映川便带着千醉雪迅速离开。
很快两人回到后方大营,在他们回来的半刻钟之前,天波国皇都刚刚被攻破,此时大军正破城而入,自有潇刑泪在这里坐镇,师映川命人给千醉雪重新包扎伤口,自己也准备脱衣清洗一下,这时潇刑泪却道:“教主与大司马追击敌方宗师之际,我这里接到飞鸽传书,是来自摇光城的消息。”
师映川闻言,就随手接过潇刑泪递来的细铜管,从中取出一条纸卷,展开一看,顿时神色微微一变,只见纸上寥寥一行黑字:大夫人诞下一子,母子平安。
第322章 三百二十二、大局已定
师映川看着纸上的寥寥一行字,似乎有瞬间的走神,千醉雪见他样子有些古怪,便皱眉道:“……可是帝都那里出了什么大事不成?”师映川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沉声道:“不是。”他用力一握,纸条便被他攥进掌心,稍微一搓,登时就化为碎屑,师映川脸上并没有一个男人做了父亲所应有的喜悦之色,只淡淡道:“是浅眉刚刚给本座……生了一个儿子。”
顿了顿,又道:“日子提前了些,不过并没有提到那孩子有什么不足,想来应该并无大碍。”
这是好事,一旁潇刑泪听了,顿时脸上就泛出了一层喜悦的笑容,连连点头道:“好,教主又添一子,这是大喜之事,恰好眼下又有大军踏破天波国皇城之喜,乃是双喜临门。”师映川听了,脸上闪过一丝古怪之色,但是心中纵然涌起千般滋味,偏偏又是说不出口。只能憋在肚里,不过这一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至少没有被千醉雪和潇刑泪注意到,他默默地将那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这时就听潇刑泪笑道:“幼子既然降生,教主不如这就回去看看罢,反正眼下天波国中枢已破,后面的事情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有我等在此,自然足以料理妥当。”
这是人之常情,但师映川却是没有这样决定,他接过随从递来的湿毛巾,擦去手脸上的血迹,淡淡道:“……不必了,本座又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何况教中有专门负责此事之人照料他们母子,自是万无一失,本座便是迟些回去,也没什么,眼下国事为重,岂有耽溺于这些儿女情长之事的道理,等到大军班师回京,自然也就见面了,又何必急在一时。”
这样平静到近乎冷淡的态度让其他人都是微微一愣,虽然都知道师映川就是这样性子的人,但不管怎么说,似乎还是有些让人意外,但他既然已经这样决定,其他人又怎会再说什么,事情也就这么定下了,一时师映川沐浴更衣,全身上下打理一新,而千醉雪的伤势也已经稳定下来,正披着一件袍子在喝刚刚煎好的药,师映川探出一缕真气进入他体内,仔细查看了一下,确认情况都在控制之内,便点了点头,欣慰道:“问题不大。你好好休息罢,这几天的事你就不必操持了,安心休养,有事的话,自有旁人打理。”千醉雪微微点头:“我明白。”
天波国乃是富庶之国,一国中枢之地自然繁华不比别处,纵然前时瘟疫肆虐,但作为皇都,天子脚下,人力物力都不是别处能比,兼之此处地理位置所造成的独特气候,使得瘟疫并没有在这里造成太大的影响,因此大都之中并非一片凋敝之态,城破之后,师映川下令大军可以在此大肆劫掠三日,以此鼓舞士气,命令下达之后,军中人人振奋,一片欢腾。
上千名护教骑兵自各处城门鱼贯而入,座下是披甲的战马,马背上的骑士全身都罩着甲衣,上面刻着精美的花纹,光辉灿烂,师映川骑马在前,远近都是哭叫惨号之声,师映川只是充耳不闻,在这队护教青卫军的簇拥下进入皇宫,宫中女子被掳掠,男子被屠戮,而天波皇帝在城破之际已经自尽身亡,尸身尚自坐在宝座间,一柄染血的宝剑跌在地上,尸体的脖子以下,都被鲜血染红,师映川见了,淡淡道:“不管怎么说,这天波皇帝多少还有点一国之君的样子,自尽殉国。罢了,叫人把他埋了罢。”刚说完,师映川突然间眉头一动,嘴角扯了扯,他走到后殿,猛地一拳砸在一堵墙壁上,碎石飞溅中,一个黑洞洞的入口顿时出现在眼前,与此同时,秘道深处,一个正拼命奔逃的青年听到动静,立时大惊,从心底涌起无尽的恐惧,加紧了脚步狂奔向前,但还未等他奔出多远,身后有人影蓦然一闪,一股冰冷的寒意已经直逼而来,青年魂飞魄散,刚要大叫出声,却只觉得整个人突然一下悬空,脖子被什么东西紧紧扼住,透不过气来,他挣扎着想要反抗,却哪里撼动得了,极度的恐惧中,只看到面前一个高大的男人脸戴面具,一双鲜红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眸底是无尽的血色。
青年只觉得生平第一次生出腿软求饶的念头,可他此刻被一只白腻似雪的手掌扼住脖子,哪里说得出话来,那人打量了他一眼,见其穿着明黄华服,足蹬青靴,金龙冠上七颗东珠晶莹生光,修长的手指就渐渐加大了力道,声音不徐不疾地道:“……看这打扮,你是天波国太子?”说着,忽然就又松了力道,手臂不再举起,让对方的脚落地,勉强可以说话了,青年见状,顿时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但就是这样的行为,让他在下一刻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一根手指被生生拗断,虽然还能接上,但十指连心之痛又岂是他这样向来养尊处优之人能够承受得住的,可是这惨叫声刚刚冲破咽喉,一只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男子冷漠的声音在秘道中响起:“……本座在问你话。”
这语气轻描淡写,但其中所带的血腥气息已经让青年彻底胆寒,一时间青年忽然彻底明白过来,自己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一国储君,在这个男人面前,只是待宰羔羊而已,他痛得浑身颤抖,可男子那鲜红的双眼以及刚刚自称的‘本座’二字已经让他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一想到自己此刻面对的居然就是那名震天下的绝世凶魔,青年的脚就已经软得几乎无法站立,他再不敢挣扎,只是拼命从咽喉里发出破碎的声音:“是……孤、我是……是太子……”
男子松开手,青年顿时腿软瘫倒在地,捂住脖子连连咳嗽起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剧烈的咳嗽还是极度的恐惧所致,青年眼圈里都冒出了泪花,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嗤道:“天波皇帝倒还有几分国君的担当,可惜这个太子,却是一个草包。”说着,却忽然俯身,一手勾起对方的下巴,打量着面前这张英俊的面孔,眼里隐隐闪现出复杂之色,青年感觉到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冰雪一般凛冽之气,虽不强烈,却几乎沁入自己的骨髓,顿时急叫道:“教主饶命!孤……看在我天波皇室与连宗正的渊源份上,放我一条生路……”
师映川眼里泛着幽幽的光,连江楼的生父的确便是出身于天波皇室,只不过是旁系,加上传代已久,血脉早已淡了,后来也没有多少联系,但认真算起来的话,连江楼与这天波太子似乎是叔侄一辈……这样想着,他的目光就落在青年与连江楼依稀有些相似的面孔上,都是英俊鲜明的轮廓,师映川嘴角带着冷峻笑意,说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话音未落,青年陡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顿时失去了意识,师映川将他拎出秘道,随手丢给一个青卫,道:“押起来,让人洗干净,先不要伤其性命。”正说着,有人快步走来,单膝跪下道:“禀教主,青河书院院主展秋白并弟子十数人就在宫中,眼下已将其围住,不知要如何处置?”
师映川略觉意外,展秋白乃是当世大儒,如今位居青河书院院主一职,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声名远扬,从青河书院出来的人,许多都在各国为官,就连大周如今也有重臣乃是曾经在青河书院求过学的,不然也不会有人来请自己拿主意,不敢随意处置,他想了想,就道:“你且带路。”当下来到一处极雅致清幽的院落,却见上百甲士将这里围住,正与人对峙,十来个素袍葛巾的青河书院弟子正手持长剑,脸色苍白地将正门护住,虽然恐惧,却坚持着不肯退缩,师映川见状,袍袖一拂,劲气便隔空打中了诸人穴道,师映川吩咐左右不必伤了这些人的性命,一时便自己走进了门去。
室内只有一个老者,打扮普通,须发斑白,见了一个人影走进房中,身躯高大,虽以面具遮脸,不露真容,但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主宰沉浮的浑然气魄,姿仪雍容端方,男子进来,眸光淡淡,道:“……展秋白?”
老者此时身处这等境地,却丝毫也不显慌乱,仍然跪坐于桌前,平静道:“正是老夫。”他与弟子前时来天波国,是要借阅天波皇室的一些珍贵藏书来抄阅,未曾想却不慎因此陷入此地,就见师映川轻笑道:“那本《人屠传》本座已看过了,言辞之犀利,令人叹服,本座年幼时曾经看过不少你编纂的书,的确是大儒气象。”老者深深看他一眼,道:“师教主看样子,似乎并不准备将老夫打杀?”师映川漫不经心地道:“本座这种人,若是肚量胸襟这东西不放得大一些,早就要被气死,况且被人骂上几句也只是不疼不痒,如果一旦有人非议便要将其杀掉,只怕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日夜唾骂本座,莫非都要杀了不成?你是读书人,本座与你计较什么,留着你教书育人,也算本座偶尔做点积德之事。”
老者目光深邃看着男子,片刻,忽然起身去取来几件东西,放在桌上,道:“老夫从前对占卜一途有些研究,只是后来年老,精力不足,也就搁置了,今日,就为师教主占上一卦。”说着,就拿起了面前的器具,世间不少做学问的人往往涉猎颇广,这展秋白身为当代大儒,会精通这些在别人眼里旁门左道的事情也是很正常的,师映川也就没有打扰,未几,展秋白望着面前的卦相,缓缓叹道:“原来是天煞孤星之相,难怪……”师映川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就低笑一声,面色复杂地道:“天煞孤星么?本座记得书上写过,天煞孤星者,凶恶残暴,给身边之人带来不幸,注定一生孤独……也许罢。”他心中一片平静,只因经历了这么多,人生当中经常是步步杀机,只能艰难奋行,如今其心其意志之凝练,又岂是会为这些事所动的?当下再不看展秋白,转身离开。
夜幕渐渐降临,皇城之中却仍然不时有尖叫和号哭声想起,大军已经驻扎下来,师映川与一部分将领暂时就在宫中休息。
偌大的龙床隐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含糊不清的痛叫与求饶,半晌,这一切终于安静下来,师映川看了一眼已经昏死过去的天波太子,这个草包一样的家伙之所以前时在秘道中没有被当场杀掉,只不过是因为有着一张与连江楼略微相似的脸而已,所以才被临时拿来充当玩物,他的作用,也仅限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