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着,不知为何,心中却是微泛涟漪,师映川忽然就生出一个想法:无论是什么人,上至帝王将相,下至斗升小民,在有的时候,是不是都会觉得自己其实一无所有?心灵在时光中逐渐粗砺,坚硬,甚至麻木……一时间师映川微觉惆怅,仿佛无尽的寂寞缓缓涌入心头。
当下师映川再不言语,继续打坐,而另一方面,晏勾辰此时仍然留在殿内,只不过几个大臣都已经退下,殿柱以及地面上的血迹也已被打扫干净,面前案上也已经换了一杯新茶,晏勾辰手抚光滑的杯沿,面色淡淡,旁边站着一个年过六旬模样的太监,除此之外,殿中再无他人,那太监见晏勾辰半晌不语,遂轻轻道:“陛下……”晏勾辰却仿佛没听见似的,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问出一句:“你说,江衡今日一番话,可有取死之道?”朱袍太监躬身道:“陛下自是圣心专裁,岂有老奴揣测的余地。”其实这一句话问下,这太监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不过他乃是晏勾辰母妃的心腹,在晏勾辰襁褓之中就伺候着的,许多事晏勾辰从不避他,当下这个正值年富力强之际的君王脸色平静,表情也如面前这杯茶水一般波澜不起,沉默了一会儿,道:“方才朕下令将江氏上下尽数拿入大狱,旁人大概认为是朕惟恐国师因江衡而生怒,才会有此一举,以待安抚国师之心,或是耽于美色,一心要讨好情人……你可也是这般想的?”
朱袍太监沉声道:“老奴只知这江大人此举或许忠心,但落得这个地步,却也不冤!先前虽不知国师究竟是何时在外,但以大宗师的耳力,距离再远,殿中一字一语也都必然落在耳内,江大人那一番话被听到之后,国师心中岂会毫无芥蒂?江大人如此行事,却是在陛下与国师之间埋下了一根刺,只怕难以拔除。”晏勾辰听了,微微闭上眼:“有些事,即便真的有,但那是你知我知,只要不挑明了便是一团和气,若是一旦打破,却是生生在心上扎进一根刺……如今朕与国师虽然看似并未生了嫌隙,但事实上终究已经有些不同。”说到这里,突然用力一拍长案,震得杯内的热茶都溅了出来,晏勾辰眉目冰寒,怒道:“方才那几人只当朕是迫于国师之威,才下令收审江氏满门,却不知朕当真是深恨这老儿糊涂,自然要拿他江府上下泄愤!”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现在皇帝明确表示了愤怒,朱袍太监自然便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他甚至已经在瞬间就替江家想好了几项罪名——不管怎么样,江氏满门的下场,已经注定了。
殿中静得犹如一潭死水,半晌,眼角皱纹如蛛网般密布的老太监眯着眼,徐徐道:“老奴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晏勾辰微微皱眉:“你有话便直说。”老太监斟酌着语句:“老奴私心想着,这世上人心叵测,小人奸猾,任凭陛下与国师情谊再如何深厚,也架不住被一群心怀各异之人暗中胡乱挑拨,只怕长久下去,就要渐渐离了心,岂不可惜,不如用个一劳永逸的法子,绝了这些根苗。”晏勾辰眼神微微一动:“你且说来听听。”老太监神情越发恭敬,只把心中所想都一股脑儿说出来:“陛下如今有一位皇子长河,而国师的倾涯小公子虽是男儿,却也是一位侍人,自可生儿育女,若是大皇子日后与涯公子成婚,生下儿女,这大周未来自然就是由其中优秀者继承,如此一来,新皇乃是陛下亲孙,同时也是国师嫡亲的孙儿,日后帝国皇室便流着国师的血脉,晏、师两姓血脉交融,两家却是再亲密不过,分拆不开了,还有什么能比血脉牵连这种法子更为稳固?即便再有那等小人作祟,妄图兴风作浪,也是白费!”
这话说得委婉,但直白讲来,倒也简单,日后若是晏长河与师倾涯成婚,有了儿子,如此一来,那孩子身上流的就是大周皇室与师映川两方的血,由这样的人来继承大宝,双方都没有什么不满的,师映川即便真的有异心,但自己的亲孙儿做皇帝,与自己执掌大周又有什么区别?这世间还真的从未听说有祖父夺了自己孙儿皇位的事!这样一来,就是于无形中巧妙地化解了未来有可能出现的种种矛盾与不测,此计不可谓不巧,一旦晏勾辰将此事向师映川提出,以师映川之智,虽然很容易就想到这其中的关节与用心,但只怕在经过考虑后,也是会同意的,因为这桩婚事无论对哪一方来说,都是有利无害……这,就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了!
老太监尖细的嗓音在殿中幽幽回荡,晏勾辰原本握杯的修长手指一顿,却是缓缓摇头:“此事莫非朕就不曾想过?只是……不成。”不等老太监进言,晏勾辰已长长叹息:“不是朕不愿,而是长河没有那个福气!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朕便与国师约好,日后若有资质出众的子女,便令其拜入国师门下,只可惜长河出生之后,天赋虽在旁人眼里尚好,但在真正的强者眼里,却不算什么,也就不曾拜入到国师座下,你现在却说,让朕的这个儿子,与倾涯那孩子婚配?”
“陛下何必如此自谦,大皇子乃是天潢贵胄,与倾涯公子成婚,也算门当户对……”老太监还待再劝,晏勾辰却摆摆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万剑山奉剑大司座季玄婴,本身也是侍人,也生育了两个儿子,但你看看,令他甘心怀胎生子的是什么人?是一教之主,武道大宗师!涯哥儿根骨出众,天赋极佳,又有这等出身来历,日后即便比不得他父亲这般惊才绝艳,却也自然是人中龙凤,这样的强者,心中多少傲气,岂肯为人生儿育女?即便愿意,对方也必是不亚于他本身的人杰,长河一生至多止步于先天之境,而涯哥儿却只怕是能成就宗师大道!你认为一个宗师强者,会愿意给一个普通武者去生儿育女?这样的事,以后不必再提了。”
话到这里,晏勾辰忽然身体微微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他似是有些疲惫,闭上了双眼,淡淡道:“……话说回来,德妃她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在朕面前进言?”这话轻描淡写,似乎是不经意地丢出来,然而那老太监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以头抵地,哑声道:“陛下圣明,德妃娘娘确实找过老奴,希望老奴在陛下面前进言,极力促成此事,但老奴却并不曾收过德妃娘娘半点好处,只因老奴窃以为此事对陛下乃至大周都是有利,这才答允,否则老奴怎敢对陛下提起?老奴虽说年纪大了,头脑不比从前清明,但自己究竟是谁的奴才这件事,还是时刻不敢忘的。”
晏勾辰不置可否,冷笑说道:“德妃乃是长河的生母,一个母亲为自己的孩子打算,这原本倒也无可厚非,只不过她既然身为宫妃,一个内宫女子怎可干政,耍那些小心思,这已经是逾越了。”说着,语气转为冷漠,只道:“传朕的旨意:德妃宋氏,于朕不敬,着降为嫔,移局安仁宫,皇子长河交由淑妃抚养。”老太监听到这一番话,知道皇帝这是下了定论,不可再说,因此只得沉默,晏勾辰睁开眼,拿起面前那杯已经凉下来的茶一饮而尽,起身道:“……摆驾,去玉和宫。”
这场并不愉快的交锋随着江府上下被捉拿下狱而宣告终结,之后无论是师映川还是晏勾辰,双方都默契地再无人提及此事,而江府数百人的下场也没有谁去关心,且说新年过去,很快天气就开始渐渐转暖,万物复苏,河面开始化冻,枝头也悄悄绽了新绿,迎来了又一个春天。
向来在封建时期,甚至是师映川曾经身处的现代社会,天下间只要是繁华之处,则往往是水运便利,大周自然也不例外,而摇光城作为天下雄城,王朝的中枢,更是水道密布,水运四通八达,一来灌溉两岸沿途的农作物,支持农业,二来交通便利,四方才得以互通有无,这才很大程度上导致了商贸迅速发展繁荣,如此种种,这才有了鼎盛的经济发展与文化基础。
时值三月,宽广的水面上波光粼粼,除了往来的商船之外,也有不少楼船画舫,从中传出丝竹笑语之声,在水面飘荡,如此沿河而行,可见河畔正在抽枝发芽的柳树,大路上更是车马往来,行人如梭,前几日下了两场春雨,眼下空气十分清新,阳光灿烂,大道上马车行人往来不息,虽然刚进入三月,尚且春寒料峭,但许多爱美的女子已经脱了夹袄,换上了色彩鲜亮明丽的春衫,不少年轻人结伴着踏青游春,一路谈笑风生,共同构成了一幅迷人的画卷。
河水呈现出农耕时代才会有的清澈,不见丝毫污染,清波荡漾,令人沉醉,此时河面一条楼船上,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长发披散在身后,发丝根根莹透,如同用黑曜石精心扯出来的纤丝,瑰丽无匹,青年负手远望,不知在看什么,身上披着淡淡一层阳光,宁静澄明,薄薄的衣衫被风吹动,勾勒出身体的轮廓,仿佛每一处线条都经过造物主细心的打磨,呈现出最完美的分割比例,将力与美恰倒好处地平衡并结合起来,这个时候,青年身侧不远处有人走过来,晏勾辰面带微笑,走到青年身旁站定,一起看着岸上美景,感慨道:“果真是春天到了。”
“……三月三日天气新,摇光水边多丽人。”师映川抬手一指岸上,淡淡微笑道:“大周自古以来就出美人,摇光城尤其美女汇集,灵秀女子多不胜数,令人大饱眼福。”晏勾辰哈哈一笑,说着:“以映川之美,哪个女子见了不羞惭万分,说这话才是奇怪,况且我身边有天下第一美人,哪里还看得下旁人了。”师映川听了这话,嘴角微扬,在春日里阳光的照耀下,竟是明媚得令人不可正视,晏勾辰见状,仿佛被这样热烈的美刺痛了眼睛,不由得偏开了视线,却又嗅到了风中从青年身上散发出的香气,那是阳光糅合着莫名花香的味道,晏勾辰闻之,如饮醇酒,他站在师映川身旁,任凭对方被风吹拂着的几丝鬓发打在脸上,一时间心脏的跳动却是没来由地略快了些,下意识地就握住了一只晶莹如玉的手,师映川微微奇怪地扭头看过来,见晏勾辰正对自己笑着,便不由得也是一笑,他这一笑之下,就犹如冰层化冻,柔和的春水泛出来,将坚冰融化,满目皆是柔波,淡淡静谧中透出绝伦的妖美,夹带着几分遗世独立的飘然,艳红双目中更是有火色往来流动,如真似幻,晏勾辰纵使与其同床共枕多年,此刻也觉微微恍惚,脑海中闪过一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但这走神也只是一瞬,转眼就恢复过来,晏勾辰将青年那细腻柔滑的手轻轻一握,含笑说道:“有刚刚网上来的鲜鱼,不如煎几尾来吃?”师映川微微笑道:“煎一两条你自己吃就是了,给我拿些瓜果便好,我如今这身体对食物已经需求不大,吃些水果倒更好些。”他这一发话,自有人去招呼,很快,一盘各色瓜果便被奉上了,都是些罕见的珍品,寻常人莫说吃,就是见也不曾见过,晏勾辰拿起一枚婴儿手掌大小的青色果子,咬了一口,入口之后却像是没有果肉一般,简直入口即化,只觉得精神也为之一爽,十分受用,似这样的异果,对一般武者而言乃是垂涎无比的滋补灵物,在这里,却也只不过是拿来尝鲜罢了,而师映川则是单独另有一盘紫色果子供他食用,那紫果看起来像放大的葡萄,沉甸甸紫莹莹的煞是好看,勾人食欲,但晏勾辰却没有碰一下,他很清楚别看此物珍贵,对师映川有一定的好处,但以自己的修为来说,吃下去不但没有什么滋补作用,反而跟毒药差不多,一时间晏勾辰见师映川连吃了三个紫果,便笑道:“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这里面所说的,大概就是映川这样的人罢。”
师映川微微一笑,用锦帕细细擦去了手上沾着的果汁,说道:“哪里真有不食五谷这么夸张,只不过是已经不太需要罢了,平时吃东西主要是满足口腹之欲,而非身体必需……你看,常人在只给清水,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大概七日便死,而像我这样,只要饮水足够,倒是可以维持相当一段时间。”晏勾辰悠悠一叹,并不掩饰羡慕之色:“当真是陆地仙人……”顿一顿,又感慨道:“年幼之时我并不十分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渴求成就宗师境,曾经宫中一位半步宗师级别的供奉就是因为强行突破,导致身亡,那时我就想,此人已是修为深湛,又享受无边的荣华富贵,为何还要如此拼命一博?到后来随着年纪渐长,我才终于明白,其实那就是因为恐惧啊,数十年近百年的时光,人生已经走完了大半,却卡在原地驻足不前,只要无法跨出那一步,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逐渐走向尽头,这种感觉,想必不会比死亡要好受多少。”
晏勾辰这话说得平静如水,但隐隐的惆怅不甘之意却扑面而来,师映川的眼神平和而从容,他忽然信手一招,十余丈外经过的一条画舫中,窗口的花瓶里原本插着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眼下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抓住,转眼间就飞到了师映川的手里,师映川低头看着花枝,手上忽然出现了淡淡的青影,下一刻,因精纯内力以及散发出来的热量催发缘故,那上面的花苞竟是被催得徐徐绽开,尽数开放,一时间淡然日光,日色下鲜活的花朵,青年清冷的表情,以及微凉春风中的盈盈花香,这一切让人仿佛置身梦中,但好景不长,这瞬间催放花朵的法子太过霸道,因此不过维持了片刻,数朵粉红的桃花已是纷纷凋落,师映川手一捻,那光秃秃的花枝便化作粉末,随风四散,师映川吹了吹自己洁白如玉的手,淡淡一笑说道:“……既有其生,必有其死,人与花其实都是一个道理,而我想要做的,就是彻底跳出这样的循环。”
他说话间抬起手,指向岸上,对晏勾辰微笑道:“你看,那里有很多人,但如今我看着这样热闹的情景,却不知不觉间有一种隔阂之感,我虽然不可能真的是仙,还是人,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却已经与普通人产生了无法消除的差异,我所要做的就是一直前进,看到更多的风景,脱离凡人生老病死的桎梏,而我也很清楚,这一切都与我修为境界的提高紧密相连,如果我不突破,这一切就永远都不可能成真,所以为了这个目标,我可以不惜一切。”晏勾辰听着这一席话,不觉微微一怔,他向师映川看了片刻,只见青年从容沉稳,眼明如日,在谈到自己的追求时,言词铮铮,可见其心志之坚,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哀怅之意便涌上了心头,这种悲凉的感觉说不清楚是从哪里来的,然而晏勾辰却明白它是因何产生的——那是因为自己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与身边这个人并肩,他们,不是一路人啊!
师映川不知身边君王所想,他只是微微仰头看天,那天空蓝得澄净,云色淡如烟蔼,师映川向天空伸出手去,仿佛是想要触及某个至高无上的梦想,虽然他此刻触摸到的只是一片虚无,但师映川却觉得自己好把握到了什么,他浑身的真气圆融饱满,心神清明,整个人都充满了勃勃的生机与活力,晏勾辰能够感受到这一点,他深深看着青年,心绪不定,若是自己有这等造化无穷、前途无限的绝佳肉身,那么这整个天下,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放弃!只可惜……
这时水面上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晏勾辰循声望去,却是一条三层大楼船上有人在争斗,你来我往地打得好不热闹,由于距离较远,再加上人声沸腾嘈杂,晏勾辰倒是听不清楚什么,身旁师映川却笑了一笑,道:“为个女人争风吃醋,一言不和就拔刀相向,而且还是个烟花女子,果然都是些热血一涌就没了脑子的蠢货。”以他修为,那边的一言一字自然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只要他想,就能听得清清楚楚。晏勾辰闻言亦笑,道:“不过,若是世上没有了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岂非无趣很多?”师映川点点头:“这话说得也是。”晏勾辰眼睛望着那船上,皱了皱眉:“这是哪家的子弟?打得倒是好看,可惜花哨有余,威力不足,这样的武艺要来又有什么用。”话音方落,一个声音却不紧不慢道:“……晏国主若有兴致的话,接下来或许有一场花哨有余,威力亦足的比试可供观赏。”晏勾辰微微一惊,霍然转身看去,只见一个黑发如乌木一般的男子正站在十余步外,五官英俊,一头黑发刚刚齐耳,黝黑的眼眸没有任何杂色,肌肤雪白中隐隐还有几分透明的质感,神情平静,然而整个人却散发出宏大而冷峻的气息,浑身上下都透着丝丝深不可测之感,而这股气质,令他更加引人瞩目,春日里薄暖的阳光洒落在此人身上,却给人一种星光般的错觉,男子静静站着,遗世独立,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但他站在那里,河水似乎都蛰伏不波,自有令人股栗战战的莫名威压。
对比晏勾辰的惊愕与警惕,一旁的师映川却是脸上毫无意外之色,显然他早已察觉到对方的到来,一时间他看着男子那一头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黑色齐耳短发,以及眉心当中那一小片如同火焰形状的古怪蓝色花纹,心中已经了然,转念之间就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是赤武帝。”
此人正是武帝城当代主人、当世闻名大宗师之一的赤帝姿,和煦的春风夹带着花香在他身畔起伏,化为绕指柔,不见暴戾,赤帝姿深深望着十余步外的师映川,依稀记得二十多年前的时候,也有人似这般容颜如仙,男子的衣袂在风中微微卷动,轻声感慨道:“……真像她啊。”
☆、二百八、无人不可利用,无人值得相信
男子的衣袂素色如一笔浓淡得宜的春光,在残留着一丝料峭的风中微微卷动,他看着师映川,沉淀在心底的一些记忆如同被一把钥匙打开,释放,那些短短的交错自然而然地回溯,就如同一次奇妙的重逢,在这三月春寒未明的大河之上,赤帝姿轻声感慨道:“……真像她啊。”
赤帝姿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师映川却很清楚这是为什么,自己的这张脸实在是太像生母燕乱云,这些年来他也早已习惯了,遂微微一笑,道:“很多人都这么说。”嘴里这样应着,目光却不免在赤帝姿身上一绕,心中暗自微惑,莫非燕乱云与这武帝城城主之间也有什么瓜葛?不过就算如此,也不是什么太令人意外的事情,毕竟燕乱云当年艳绝四海,乃是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与赤帝姿这样的优秀男子结识,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这话却是不能往深里说的,燕乱云已死多年,又毕竟是自己生母,与旁的男人有所瓜葛,纵然没什么暧昧之事,但说起来也不好听,一时间师映川念头微转,却淡笑如常,并不接赤帝姿的话,只客气地说道:“赤武帝驾临摇光城,不知有何要事?”
师映川言谈举止之间不矜傲,也不谦卑,完全是一副平辈相交的样子,礼貌而不乏距离,他与赤帝姿的弟子白照巫、向游宫结识多年,彼此之间很有些交情,按理说他在面对两人的师父赤帝姿的时候就应该拿出见长辈的礼数来,然而师映川早已脱离了断法宗,如今是一教之主,本身也是大宗师身份,那些套用在常人身上的规矩也就用不到他身上,若他现在对赤帝姿执晚辈礼,那才奇怪,果然,赤帝姿见了师映川的态度,亦是毫不在意,仿佛本来就该如此,他又深深看了师映川一眼,仿佛再一次仔细端详那容貌轮廓:“自然是有事请教师教主。”
这个来自远方的男人隐隐给人一种清淡疏离的感觉,但决非故作姿态,与那些所谓的高贵冷艳完全不同,而是因为彼此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所造成,普通人纵然与他近在咫尺,实际上却因为差距太大而永远也触摸不到,所以自然也就会感觉到那种不可及之感,这其实也差不多是绝顶强者都或多或少会具有的特质,此时远处那艘大船上的打斗不但还未停歇,反而有着越打越烈之势,弄得鸡飞狗跳,尖叫声,惨哼声,叫骂声夹杂在一起,不绝于耳,扰得人隐隐心烦,赤帝姿的目光向那处方向一扫,清厉的眉梢已是微微掀起,冷漠道:“……聒噪。”
随着赤帝姿淡淡吐出这两个字,下一刻,自这个短发男子腰间突然就有一物自动跳出,如同一道金光般突然远射而去,几乎不过一瞬间的工夫,快得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金光便已返回,重新隐入了男子腰间,而在这时候,远处那大船上突然就爆发出几声惊骇之极的尖叫,只见刚刚还打得起劲儿的几个人已是僵立当场,眉心处有一个血洞,好似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直接洞穿,随着猩红的鲜血汩汩而出,这几具已经断绝生机的尸体颓然前扑,重重摔倒在地。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也太血腥,若是普通人见了,只怕会觉得这赤帝姿是个魔头或者疯子,不然怎会因为仅仅是嫌人聒噪,就面不改色地随手取了几条鲜活人命?这样的人自然想法没有错,但他们却是站在普通人的立场上来看待此事,却不知在赤帝姿这种人眼里,像自己这一类的强者,已经与绝大多数人不再是一个阶层的了,就好比人类看待蝼蚁,根本不是同类,又哪里谈得上什么道德好坏,岂非可笑?随手杀几个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小事罢了,谁会因为自己漫不经心地捻死几只虫子就觉得残忍?而在场的其他人,师映川与赤帝姿同是大宗师,自然也是差不多的心理,至于晏勾辰,他虽然不是这样的绝顶强者,但以他帝王心性,一言出而万千头颅落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很接近这样的心态了,因此这一幕在三人眼里,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没人觉得有什么震动,倒是师映川眼中微凝,目光在男子腰间一聚,以他宗师的眼力见识,自然能看出其中大概的门门道道,内中弯绕不言自明,只不过他毕竟不是神仙,不可能真的窥破诀窍罢了,当下赞叹道:“这等驭剑……果真是精妙法门!”
如此一来,再结合赤帝姿刚刚那‘请教’之语,心中自是一片了然,师映川于是微微一笑,右手抬起,袖中立刻飞出一柄灵气逼人的碧绿小剑,如同一汪春水般动人,师映川伸出一根食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目视赤帝姿,淡淡地道:“赤武帝莫非要在此处切磋?这里人多眼杂,并非合适的所在。”不管怎么说,师映川乃是大周国师,若是真在这种地方与赤帝姿交手,两个大宗师一战之后,造成的损失可不是师映川想要承受的,既然要在自家打架,那还是找个人烟稀少的去处才好,赤帝姿对此并无异议,他轻轻一跺脚,顿时整个人已似流星般掠向远方,师映川脸上有着因自信而产生的平静与从容,对晏勾辰道:“……不必担心。”话音未落,又是六柄飞剑自袖中飞出,师映川纵身而上,转眼间就紧随赤帝姿身后而去,倏忽消失不见。
这一日,距离摇光城四百余里的一处江面爆发大战,周遭绵连一带的峡谷被毁去,而这一战的最终结果却是没有第三方得以知晓,直到晚间,师映川才回到了玉和宫,而晏勾辰已经在这里等他半天了,见师映川回来,脸色也还好,并不像是受伤的样子,至少不像是重伤,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把心放下,关切地迎了上去,道:“映川,可曾有事?”师映川随手扯下了身上那件有些破损的外衣,丢给了一旁的宫人,摇了摇头道:“我能有什么事,你不用担心……倒是有些饿了。”说着,对几个宫人道:“去拿些吃的来罢。”晏勾辰知道他一场大战之后,肯定是要消耗不少体力的,早已提前就吩咐人去取了滋补之物炖起来,等师映川回来吃,当下就道:“我已让人炖了汤,你喝几碗罢。”师映川随意‘嗯’了一声,自去浴室沐浴更衣。
师映川洗了澡,换了衣裳,回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菜肴,并一罐香喷喷的浓汤,师映川只简单吃了几口菜,却是将一整罐放了珍贵药材的浓汤都喝净了,晏勾辰站在他身后,用毛巾擦着青年半干的长发,道:“有哪里伤到了么?若是有,我这就帮你上药。”师映川接过宫人奉上的茶漱了漱口,又有人捧了盛温水的金盆放在他面前,师映川挽了袖子,伸手放进盆中洗了洗,道:“没什么伤,又不是生死之博,其实说起来的话,打得倒也痛快。”晏勾辰笑了笑:“那就好。”师映川亦笑:“哪里用得着担心我,我自然能够应付。”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他们之间虽然有着些情谊,也有着长久生活在一起所积累出来的习惯感与一丝丝由情爱转化的亲情,但占据最大比例的还是相互利用互相辅助的关系,所以即便真的受伤,师映川也是不会很喜欢在对方面前表现出自己虚弱的一面的,这与信不信任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一时间吃饱喝足,补充了精力,师映川顺手挽起已经差不多干透的长发,如此一来,微露出如雪的颈子,晏勾辰见了,不由得以手轻抚,又在上面低头一吻,只觉得暗香幽幽,光滑细腻无比,便在青年肩上轻轻拍了拍:“……可要陪你下两盘棋么?”师映川却是无比自然地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叹道:“比起下棋,我更想做点别的。”他说着,回身舒臂,将晏勾辰一揽,微微笑着道:“咱们还是一起做点有意思的事罢。”一面说,一面用五指隔着衣物罩住了男子的臀,稍微用力一捏,晏勾辰被青年一手抓住臀部,心头有些异样,目光所及,见师映川眯着一双红宝石似的眼睛,似笑非笑,灯光中,惊心动魄的容颜被映出眩目的光彩,晏勾辰顿时小腹有些发热,手上便没了力气,师映川对他何等熟悉,见此情景,就知道皇帝已经动情,可以任自己予取予求了,当下就‘嗤’地一声笑,将对方抱起,朝着里面的大床方向走去,殿中诸人见状,忙趋步跟上,在后面一重一重地放下帷幕,师映川来到床前,将晏勾辰放了下来,晏勾辰身为男子,自然不会有女子那样的忸怩羞涩,自己很是自然地起身伸开两臂,自有贴身太监为他除了发冠,解下外衣,取香脂奉上,他是天子,师映川乃武者,两人都非常人,自不会有害羞之心,这等被人服侍房事之举,无非等闲罢了。
晏勾辰衣物除去,只剩最里面的月白色亵衣亵裤,这种高品质的丝质料子,在灯光映照之下几近透明,甚至连胸前的两点深红都隐隐可见,平添几分诱惑,师映川眼见如此,目光一一扫过晏勾辰身体的几处重要部分,就笑着道:“很养眼啊……”一手探上男人的胸前,在那微凸处轻轻一拧,到了这个地步,其他人也就都躬身退后,放下遮光软帐,隔出一方私密空间,师映川捏了一把之后,就将自己衣衫尽数褪去,露出颀长健美的躯体,勾魂摄魄的风景尽入眼底,那失去衣服包裹的修长双腿,窄腰紧臀,连带着宽坦的肩背线条迷人无比,小时候的师映川很是普通,而如今的师映川,却已经是个完美的男人,他有着晏勾辰见过的最美丽的脸,配合着充满力量的身躯,那蕴含着爆发力却又华丽优雅得令人自惭形秽的肌肉线条,这一切使得危险中混合了一种妖异的美感,艳魅绝伦,晏勾辰虽是见惯了他身子,但每每看到这具全无瑕疵的完美肉身之际,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心生感慨之念,当初他与师映川成就好事,固然是因为晏勾辰要以此加深两人的关系,但若是换了一个粗陋不堪的男子,晏勾辰虽然还是会照样那么做,不会改变计划,却也难免厌恶,而师映川如此美丽,就最大程度上缓解了这种心态,一个正常男子是极度不愿被同性狎玩的,但要是自己雌伏的对象是师映川这等美男子,想必愿意与之欢好的男性还是会有不少的,这就是皮囊的作用,晏勾辰也不例外。
灯光柔和,透出几分旖旎,师映川将晏勾辰按倒在宽阔的大榻上,慢条斯理地轻抚着对方儒雅俊逸的脸孔,微笑道:“今天……玩点花样如何?”他声音懒洋洋的,身下晏勾辰却是微眯凤目,任其施为,只用手着迷地抚摩着青年那漂亮到不知应该如何形容的锁骨,含笑如故:“映川只要喜欢,便随意罢了,只是却要手下略留情些,莫要让我起不得床……别忘了,明日还有早朝。”师映川闻言,不由得一拍自己雪白的额头:“是了,这倒是我忘了,既是如此,那今夜就不折腾你了,改日再说罢。”晏勾辰却缓缓将青年一推,调换了彼此的位置,自己翻身压在上面,他目色流转,嘴角噙着笑意,道:“映川这般体贴,我倒是过意不去了……”说着,却是身体向后退去,埋下了脑袋,师映川只觉得要害处被湿润的口腔含住,顿时全身一股激快的酥麻感闪过,当下微闭眸子,任得这位一国之君肆意施为,过了一阵,师映川缓缓吐气,忽然抓住晏勾辰的膀子将男人拽了上来,放在自己身上:“这样虽然不错,但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喜欢这里……”说话间,手已抚上了皇帝结实的臀,去探那深藏在里面的隐秘之所。
晏勾辰微微一颤,那种身体内部被手指徐徐探索的感觉让人头皮发麻,瞬间勾起了许多靡荡不堪的回忆,他拨开挡住师映川额头的一缕长发,鼻尖在上面暧昧地触了触,然后他的视线转移到了青年的唇上,虽然这唇从未对他说出甜蜜深情的爱语,更没有什么缠绵笃定的誓言,但偏偏却还是那么该死地诱人!晏勾辰发出一声模糊的低咒,就算师映川多情甚至薄情,就算对方什么时候都不会为了谁而过于付出,可是他这个大周天子,却还是逐渐地一点一点地倾斜,加重了此人在心里所占据的分量,此时此刻,他只想与师映川接吻拥抱,细细抚摩那光洁如玉的身体,品尝那唇瓣,那属于师映川所独有的、醉人的、桀骜得不可一世的味道。
两人缠绵欢愉了许久,大床上说不尽的一片旖旎春光,一直到帐内声息渐止,过了一阵也再没有那种听得人血脉贲张的响动了,帐外才有太监尖细的嗓音小心道:“……陛下可要沐浴?”既是皇帝,自然**之际常有宫女太监等人听候吩咐,这是常事,当下只见一只玉也似的手从里面伸出来,揭开了罗帐,师映川拢一拢微松的鬓角,赤着身子下床,他身上半点汗水也没有,只在腹下有些黏浊,旁边忙有宫人用拧湿的软巾替他擦拭了,一个太监将雪白的薄绫长衣披在他身上,师映川将衣带一系,玉容半染薄红,真如美玉生晕一般,他回头看向床上,嘴角带笑,柔声说道:“……可还好么?若是撑不住,待会儿收拾干净了,便睡下罢。”
晏勾辰浑身酸软地伏在大床上,身体表面泛着一层亮晶晶的水光,就连两鬓都已经被汗水濡湿了,当下有太监出去唤人抬浴桶进来,兑好了温水,扶晏勾辰入水,为他清洗身体,又有宫人将床上收拾干净,换上新的被褥枕席,而师映川这时已经重新理衣整发,他披着薄衫,手里捏着一杯热腾腾的香茶,倚在屏风旁看着晏勾辰沐浴,晏勾辰脸上有些放纵过后所特有的疲惫之色,看着师映川,说道:“赤帝姿今日突然现身摇光城,莫非只是要寻你打上一架么?”
师映川听了,只是一笑,扫了一眼周围,众宫女太监见状,知机地退了下去,师映川这才说道:“这只是其一,自然还有别的事情。”修长如玉管般的手指拈着洁白细腻的杯子,师映川淡淡道:“武帝城与我已经私下达成默契,赤帝姿现在已经是我青元教的客卿长老……”晏勾辰闻言,心中顿时一震,大为惊愕,不由得失声道:“这是……武帝城一向极少与外人相交,赤帝姿怎会突然有此惊人一举?”这也不能怪他失态,要知道这武帝城位于南部,向来强者辈出,不过其中弟子却是数量有限,一般也不大在俗世间行走,并且一心修行,基本不参与到世间的门派、国家、各方势力之间的争斗当中,很有些超然物外的意思,也没有什么野心,因此多年以来自成一局,赤帝姿身为城主,乃是举世公认的武道宗师,同时也是性情桀骜之人,怎的现在突然就打破了自家的规矩,与师映川接洽,并且将武帝城与青元教扯在了一起?
“一个人如果作出不符合常理的举动,原因往往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不得不如此。”师映川轻轻转动着茶杯,眼中红焰流转,轻声道:“多少年来,武帝城都是自给自足,对外商贸互通,资源也还足够,况且他们弟子并不很多,用不着像其他门派那样为了养活庞大数目的门人而对外扩张,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倒也不错,可惜这样的局面到如今,已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哦?这话怎么说?”晏勾辰眼中精光一闪,显然提起了兴趣,以他政治家的敏锐,立刻就嗅到了其中的某种味道,师映川晃了晃手里已经温下来的茶水,悠然说道:“这千百年来,武帝城所处之地的气候正在逐渐变暖……”晏勾辰听了这莫名其妙的话,有些不解,但他极有耐心,也就继续听下去,却见师映川嘴角微勾,道:“你可知道在武帝城,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晏勾辰不假思索:“自然是寒冰泉。”师映川笑道:“不错,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当年第一代武帝之所以将武帝城建在那里,就是因为寒冰泉,他们那一脉所修习的功法比较特殊,须得以寒冰泉泉水为辅,定期服用,否则就会出问题,对修行十分不利,除非跨入一定境界,才不再需要此水,所以这寒冰泉对一般人虽然没什么用处,但对武帝城的弟子门人来说,却是与性命也差不多重要了,所以历代城主所居的城主府,就是建在这寒冰泉之上,一向慎重守护,着紧得很,然而武帝城传承这么多年,到如今,他们的寒冰泉却已经快枯竭了!”
听到这里,晏勾辰的面色顿时变了,他却是没有想到师映川会说出这样一个惊人的消息,要知道师映川这番话若是真的,也就意味着武帝城这一脉的传承岌岌可危,在不久的将来只怕就要断绝,只是,这等秘闻哪怕是真的,也必然只有武帝城的几个核心人物才知道,甚至很可能只有赤帝姿一个人知道,师映川又怎么会清楚?赤帝姿是不可能将这种绝密说出来的,就像没有人会在双方谈交易的时候主动让对方知道自己面临窘境一样,那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师映川似是知道晏勾辰在想些什么,他微垂眼皮,面色无波地弹了弹指甲,道:“千年之前我曾去过南部,也见过那寒冰泉,当时有精于杂术之人对我说过,那里气候在未来会逐渐变化,此泉也将随之枯竭……而最近几十年间,武帝城的精英弟子数目不曾增加,基本维持在一个范围内,甚至近些年基本已经没有再招收内门弟子,因此我推测,寒冰泉至少应该已经有了枯竭的兆头,否则怎会如此?那些外围弟子可以修习其他功法,包括较为粗浅的本门功法,这是不需使用寒冰泉泉水的,但那些武帝城真正的优秀弟子,他们接受的是正宗的传承,怎能不需要此物?所以人数必须控制,决不能增多,否则寒冰泉就无法再供应这些人的需求。”
晏勾辰听着师映川将这些秘事如同抽丝剥茧般地一一道来,心中不禁微微骇异,尤其他听师映川说的‘千年之前我曾去过南部’,那分明说的就是师映川还是泰元帝的那个时期,而那所谓的‘精于杂术之人’,必然是极为精通天文地理,乃至竟能推断出千年之后的气候等等变化,只怕就是当时类似于钦天监大监正一流的人物,随侍于君王左右,这也就说得通了,思及至此,晏勾辰不禁猛地一凛,师映川说起武帝城最近几十年的情况,那等人员变化一般人根本不会留心,也难以探知,但师映川却偏偏知道得通透,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说法,就很耐人寻味了……眨眼间晏勾辰已转过无数念头,只是他却并不知道,师映川并非是真的记起了从前的往事,这些都是宁天谕与他说的,而这时耳中只听师映川慢条斯理道:“……武帝城的弟子虽说少了点儿,但贵精不贵多,高手不在少数,如今为我青元教所用,可谓是一大臂助。”
浴桶里的水已经有些凉了,但晏勾辰却没有什么感觉,他心中仍有疑惑,问道:“只是,那赤帝姿为何就找上了你,愿意做教中客卿长老?他那寒冰泉干涸,不是人力能够解决的问题,莫非你还能有什么办法不成?”师映川微微一笑,他走过去以手轻抚晏勾辰的面庞,道:“自武帝城再向南而去,极南之地冰封万里,大洋数千尺之下有万年玄冰,若是将此物稍作处理,就可以代替寒冰泉的功用,且不说冰海之下数千尺除大宗师之外,无人能够安然抵达,只讲那玄冰何等坚固,又在海下数千尺处,想要将其破坏,从而拿到一部分,根本困难无比,赤帝姿想要取得玄冰,光靠他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济于事,为了保险起见,至少要集合四名宗师之力,才能保证稳稳当当拿到他想要的东西,而如今除了我青元教一家之外,谁又能一举拿出三名宗师战力来帮他?为了武帝城的传承和前途,他不得不找上门来,做我教中客卿长老!”
要知道对于一个门派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弟子优秀与否,甚至不是前途和发展的好坏,而是传承!如果不能保证自己一脉流传下去,那就是门派绝嗣,传承断绝,就好比普通人家不怕儿女不优秀,甚至不怕家中破落,但一旦子嗣断绝,灭了香火,那就是真的毫无希望了,若是不能取得玄冰,日后等到寒冰泉彻底枯竭,也就意味着武帝城一脉的功法再也没有人可以正常修习,而一旦没有了新鲜血液的注入,武帝城一脉的传承断绝也就是一个时间的问题罢了,赤帝姿身为这一代的城主,责任重大,怎能容许这种事发生?也难怪他甚至不惜打破规矩,加入青元教,以此来取得师映川的鼎力相助,当然,事情也不仅仅如此,这其中也牵涉到了许多东西,否则这世间又不是再没有别的宗师,只要赤帝姿肯付出代价,并不是没有可能集合三名宗师之助的,但这里面就增加了太多的变故,一来宗师罕见,他不可能找到三位自由宗师,只能找那些身属宗门的强者,而这些人就算与他有交情,但牵涉到宗门,个人的感情就要放到一旁,此事对武帝城极为重要,赤帝姿若不开出令对方满意的条件,是不可能得到帮助的,二来天下间除了青元教,没有哪个势力能够拿出三位宗师,也就是说,若是不找师映川,那么赤帝姿至少就要寻求两方势力相助,这也意味着更多人会知道武帝城出现危机的秘密,而这显然是赤帝姿不允许发生的,三来则是因为师映川如今风头正盛,赤帝姿未必没有押宝的想法!当然这其中还有不少其他的因素在内,包括一些埋藏颇深的另外心思,但总体来说,今日来见师映川,投身于青元教,这对赤帝姿与武帝城而言,已是最好的选择。
水已经不大热了,师映川便将晏勾辰扶出了浴桶,拿起旁边叠得整整齐齐的软巾替他擦干了身子,又帮他上药,一时间师映川坐在床沿,手指蘸着药膏轻轻地在晏勾辰臀内的秘处慢揉,一面说道:“那万年玄冰离开原地之后,能够保持功效的时间是有限的,事实上我每年都要带人去现取,而不是一下子就帮赤帝姿取得大量的玄冰,一劳永逸,如此一来,赤帝姿就要一直倚仗我,在正常情况下,一般不会出现背叛的可能。”晏勾辰伏在床上,道:“那就好。”很快,师映川帮他涂好了药,起身去洗了手,晏勾辰慢慢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身上,问道:“既是如此,那么今日赤帝姿如何又要与你交手?我不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有心情找人切磋。”
“这就是武者的骄傲了,你虽然也练武,但你更是皇帝,看待问题都以帝王的角度出发,并没有多少武者的心态。”师映川笑了笑,解释道:“赤帝姿怎么说都是武道宗师,岂是平白放低姿态的人?他纵然因为各种考虑而最终决定加入青元教,但他自有他的骄傲,要看一看我有没有那个资格。”晏勾辰摇头一笑,倒也不以为意:“呵呵,看来我的确不是纯粹的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