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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原乱_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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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么一说,一旁连江楼的眸光顿时一凝,他面色不动,只是那眼神却一刻也没有转移到谁的身上,而是俯视着水面,一言不发,从他的眼中根本看不出任何可以琢磨的情绪,师映川心中狐疑,一对明澈秀气的眸子里微微一闪,根本弄不清楚纪妖师的态度是什么意思,这时连江楼却忽然收敛了目光,将视线转移到师映川身上,道:“你何时准备前往万剑山?”

连江楼这次开口其实是在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但师映川并没有看出来,便沉吟了片刻,说道:“我当初那样离开,这两年里音信全无,也不知道堂兄他是不是会生我的气,不想见我……咳,也罢了,师尊,我现在就去罢,两年未见,我也很想见见我的儿子。”连江楼淡淡嗯了一声,道:“后山的‘归元草’在上个月已经出了三品叶,你去摘了罢,交给玄婴,配上万剑山藏剑池中的‘阴淮藻’合药,可以配炼出洗筋伐髓的佳品,给我那徒孙平琰服下,对他自有好处。”师映川知道这‘归元草’的珍贵,当下忙蘀儿子谢道:“……多谢师尊。”

一时眼见师映川离开,纪妖师撇了撇嘴角,似乎一副懒洋洋的态度,面上却是似笑非笑,如果不仔细看,也许会以为他就是这个样子,但若是心细之人,就会发现这些表象之下所蕴涵的东西却是全然不同的,他伸手捞住风中飘来的一片竹叶,在轻轻拂动的发丝之下,一对黑眸幽深若渊,道:“话说回来,对于我刚才与你提起的那件事,你到底是怎么意思?周朝这两年来又吞并一个小国,如今厉兵秣马,对大乾虎视眈眈,前时大乾皇帝已经修书一封传到弑仙山,当今乾帝与我纪氏祖上有血脉联系,如今明确表示情愿以整个大乾供奉我弑仙山,如此一来,我自然不能坐视周朝对大乾动手,不过断法宗一向与大周交好,若不是断法宗,当年大周也不会从一个弱小之国慢慢成长到如今这个地步,所以我这次来,就是要看你的意思。”

连江楼听着这番话,目光从水面上收回来,又放到纪妖师脸上,唇角的弧度在刹那间依稀加深了一些,似是反问又似是自言自语道:“我的意思……”纪妖师却轻嗤一声,眉目之间渐蕴肃意,嘴角却是柔和生春,悠悠道:“自然是看你的意思,否则我早已修书一封给那大周皇帝,表明大乾已受我弑仙山庇护,让他安分一些,但偏偏周朝与断法宗关系匪浅,我总要先看你的态度,才能决定此事是否可行。”纪妖师说着,面上神态颇值得玩味,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的容貌,那种诡谲中带有致命吸引力的味道,让他具备了一种邪异之美,只可惜连江楼却是无动于衷,他仍保持着沉默,不过这种沉默并没有持续多少时间,很快,男子便眸光微凝,道:“……此次周朝意欲出兵之事,与断法宗无关。”

只这么一句,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纪妖师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勾唇微笑,然而目光流转之间,却是精芒敛隐,机锋已开,低笑道:“既然这样,当然是最好了……那么,我自然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他话锋一转,却道:“我要提醒你一句,大周这些年来逐渐势大,胃口也越来越大,如果日后成为一股可以左右大势的强大势力,对于我们武者而言,对于各宗门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知道。”

“打破如今的均衡之态,改变眼下从多少年前就一直延续下来的格局,这并非全无可能。”

纪妖师看着眼前白衣如雪的男子,旋即又将目光望向远处的竹林,眼中有淡淡的嘲弄之意,以不容质疑的态度说道:“不要忘了,很久以前那个疯子泰元皇帝到底是怎么做的,在统一天下之后,此人颁布禁武令,打压天下武者,妄图遏制武道传承,专权天下,当时他若是成功,如今岂还有我们?我可不希望在多少年后的今天,再出现一个泰元帝!”

“……世间自然有不止一个预见局势变化之人,但我们需要做的,只是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而不是妄加揣测,杞人忧天。”这时连江楼终于简单地作出了回应,他对此似乎并没有什么感触,只是皱皱眉头,不偏不倚地说道:“无非是静观其变而已!”

这个回答显然并没有让纪妖师满意,因此轻嗤一声,道:“不要忘了,人心难测……”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表示什么,反而笑了起来,悠然道:“不过你的意思我也明白,只要具备破局的能力,那么静观其变就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办法。”连江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始终相信一件事:只要自身足够强大,便不惧外界的变化,任何野心、任何狂妄的想法,都只能统统蛰伏下去。”

谈话及此,似乎就已经终结,纪妖师的眼睛如同千里阴云遮盖,其间血色点点,他一只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笑意未连地看着连江楼,忽然道:“昨夜难得见你身无寸缕的模样,更难得共处一床,何等旖旎,此情此景,我怕是再也忘不了了……如此一来,倒是真应该感谢那小鬼,若不是他,我又怎能弄到这个机会。”连江楼瞥他一眼,看起来好象不以为意,只有些冷漠地道:“此次他非但无损,且还获益不少,因此我才不与你计较,但你要记得,下不为例。”

纪妖师哈哈大笑:“真真是舐犊情深呐……也罢,怎么说那小鬼也是你的血脉,不然只看你这处处维护的态度,视那小鬼如珠如宝,只怕我定要嫉妒得发疯了。”

……

却说师映川在后山采下那株归元草之后,又回白虹宫料理诸般事宜,再与方梳碧打了招呼,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便轻装简行出发,唤了白雕下来,坐上雕背,就此启程。

这白雕乃是天生异种,后来被带到大光明峰饲养,时常可以食用一些丹药之类的东西,更是逐渐生得神骏异常,且通人性,师映川乘坐白雕前往万剑山,比起在陆地上行走,实在要节省太多时间了,期间一人一雕只需定时找个地方降落休息,补充食水,便可以继续上路。

☆、一百一十三、万剑山

这一日晴空万里,一碧如洗的天空中有白影依稀掠过,惊散了一群悠哉悠哉的大雁。

师映川一身白袍,稳稳当当地坐在雕背之上,此时前往万剑山的路程已经过了大半,一人一雕穿过山岳江河,飞过下方无数城镇,再过不到半日,便应该到达万剑山所在的范围了。

翱翔天空看起来十分美好,仿佛可以穿透一切,随意往来,自在如仙,却不知高空之上劲风扑面,气流无端,若是普通人如此行事,根本挨不了多久,不过以师映川此时的修为,这点问题当然不会被他看在眼里,此时少年满头的黑发在风中被扯得胡乱飞舞,袍角猎猎作响,师映川缓缓呼吸着,觉得自己仿佛也化身为鸟,在万里长空之中无拘无束地飞翔着,再无任何羁绊与束缚,一时他低头向下看去,只见下方是一条大河,由高处看去,似是波平如镜,师映川在白雕背上并非闲着,而是一直都在暗暗运转玄功,半点也不曾松懈,从地面向上而望,只见高空中一道白影飞过,转瞬间却又无影无踪。

一时停下来暂作休息,等到吃饱喝足,也休息够了,养好了精神,一道白影便冲天飞起,转眼没入云端,不知过了多久,坐在雕背上的师映川忽地似是有所感应,他张目远眺,就见远处群山巍峨,四下环抱,其势雄阔威凝,眼下虽是在天上向下看,却仍然能够感觉到那股浑厚之势,虽然看起来平静无比,可越是这样平静,师映川却越能隐隐感觉到那种凝而不发的漫天剑意,师映川心中一动,立刻一拍白雕颈部,示意对方下去--这便是万剑山了!

清唳声中,白雕直飞而下,却是飞向万剑山的山门所在,而并非直接降落,这就是表达尊重之意了,否则即使师映川乃是断法宗剑子,但如此擅自进入,这已经不是礼貌不礼貌的问题了,严重一点的话,已经可以看作是一种挑衅,师映川自然不会做出这等不明智的事情。

一人一雕刚刚降□形,万剑山负责巡视的弟子便已发现了这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顿时警惕地按剑向前,师映川大致一看,从众人那按剑而待的动作上便可知这些弟子修为虽然不能说如何精湛,但只看这手法,却正是使剑底子精纯的表现,果然不愧是天下剑修圣地之中的弟子,当下师映川也不多言,直接表明身份,并说出来意--要面见奉剑大司座沈太沧。

如此一来,这些万剑山弟子自然不敢怠慢,很快,师映川便顺利地见到了沈太沧,对方也没有为难他,更没有多说什么,只命人带路,让师映川去见季玄婴。

此时阳光和融,草木殷殷,若是深深吸一口气,就会发现满是花木的香味儿搅和在一起,淡淡地甜甜地沁入心间,一时走在满目翠色的林间小道上,闻着淡淡的花木清香,师映川却觉得心中缓缓生出了一股紧张与期待之感,那名负责带路的弟子在前面引路,两人很快就来到了一处清幽的所在,站在山坡上向下望去,四处打量,只见很远处依稀一座外观十分雅致的小楼就坐落在青青的草地上,花木扶疏,掩映成趣,甚至还有不高不矮的石崖,一条清澈活水天然引流而来,与石崖形成一处小小的瀑布,在下方汇聚成一汪碧潭,十分空灵,师映川虽然眼下还没有身处其中,但只这么远远看着,就已经觉得那里定然是水声鸟语隐隐,树影婆娑,暗香疏冷,当真是一个幽居清修的好地方。

原来这里乃是季玄婴在夏秋之际颇为喜爱的居处,平日里除了少数几个服侍生活起居之人以外,基本不会有其他人来这里,就连他师尊沈太沧也很少踏足至此。

于是当下那带路的弟子便自动离去,只留下师映川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师映川忽然就觉得先前那种隐隐紧绷的心态有点莫名其妙地略松了松,他走下山坡,快步朝着前方而去。

当师映川还未走近那里之时,耳中就已经听到一缕若有若无的琴音,丝丝缕缕,清雅非凡,师映川虽然对音律不是特别精通,但也是懂得不少的,只觉得这琴声断断续续,并不是在弹奏,倒更像是闲来调弄取乐一般,不过即使如此,师映川也自然听得出弄琴之人技艺之高,决非凡俗之辈,他心中一动,脚下却不禁有些放慢了,缓步前行,一时踟躇之余,却终究还是渐渐走得近了,很快,眼前景色一清,豁然开朗。

师映川微微一怔,然后就下意识地缓缓屏住了呼吸,他轻手轻脚地停下了步子,目光直勾勾地看向远处,那里是一间小亭子,亭子里的石桌上放着一张琴,此时有两个人正在亭中,对着琴拨划着,在这个时候,师映川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去看周围的景致,他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远处亭中的两个人身上,再容不下其他事物,他没有动,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一大一小正在拨琴的两个人,这番情形好似一幅朦胧的画卷,别有一番静谧安详之感,让师映川看得有些呆了,只可惜这世上只怕没有那样的丹青妙笔可以将这一幕鲜活地定格下来。

其实师映川的目光在第一时间内便锁定了那个修长的人影,那人站在石桌前,身披素色的衣裳,戴一顶玉冠,袍袖衣袂被微风吹动着,恍若凌波之姿,神仙中人,周身的气息与四下清幽安寂的环境何其契合,自两年前一别之后,师映川还是首次见到对方,青年依旧是一身简约素淡的装扮,修长的身子裹在剪裁合宜的袍子里,隐隐衬托出笔挺的身姿,即使时光匆匆而过,但是却好象对这个人没有什么改变一样,如果一定要说有变化,那就是气质越发沉凝,整个人就好象一块玉,比之从前更加纯净剔透,此时此刻,当年自己离开之际,对方的那种眼神似乎还没有忘记,眼下就无声地再次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师映川遥遥看着远处,忽然间就觉得此情此景让人有些措手不及,甚至有些窒息,不过他的目光很快就又情不自禁地转向了另外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个很小的孩子,穿一身大红衣裳,正低头摆弄着琴身,看身形大小应该是两三岁的样子,难道是……

师映川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有点儿快,而这时那青衣人似有所觉,忽然间就回过脸来,正巧遥遥对上了师映川的目光,彼此视线一触之下,就好象突然被火灼了一般,双双一惊一怔,师映川突然间就觉得胸口隐隐生闷,那是曾经的一些记忆与痕迹,还没有忘记,此刻就猛地鲜明了起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让自己保持着最佳的清明状态,然后稍稍一笑,轻声道:“……玄婴,别来无恙?”

那张清清如水的脸上先是震惊,紧接着是惊讶与疑惑,还有迷茫,透明也似的眸光望过来,清清淡淡的,却偏有剑锋一般的犀利,紧接着,那目光一下子开始软化,然后释然,似乎透过陌生的皮囊认出了来者的真正身份,依然还是把皮囊里面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那双眼睛里足以直刺人心的利芒便立刻在这种恍然明悟的眼神中淡去了,继而便在嘴角绽开了丝丝冰面化冻般的温然线条。

师映川顿时心头一跳,但还没等他来得及稍作思量,这些念头就统统被压住了,青年变得温淡平和的目光已经直射入师映川的心底,漆黑清目当中隐隐流动着的东西也都逐渐歇止了,变得像是波涛不惊的海面,一别两载,期间种种经历过往都在眼前如水般流过,匆匆而去,虽然相对于一个人的一生来说,两年的时光并不算久,只占据了人生当中的一小部分而已,甚至不足以给人添上哪怕些许的沧桑之色,但在有些时候,这段时间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此时青年面容白皙,额上的红记殷红如血,整个人似乎快要融入到周围的天光花影之中,或许是日光太过刺眼的关系,师映川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睛,深深看着对方,此情此景,任他如今道心坚稳如石,也依然不禁有些轻微的眩晕,青年那神情是最寻常不过的,师映川从前经常会见到,然而在两年后的今天再次看在眼里,这无疑是令人有些失神的。

然而就在这时,青年深沉的眸光没有任何变化,可形状优雅的唇角却似有若无地微微扬起了一分,这时在师映川眼中,远处的青年风姿无两,透出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紧接着就见对方笑了起来,淡淡地微笑,道:“……两年不见,映川,你的样子变了很多。”

说着,青年侧开了一步,绕过石桌,他身躯笔挺,微笑的表情静静地出现在脸上,看起来实在是平静自若得很,完全没有什么激动一类的心情,然而那一道道从体内迸发出来的剑气却丝丝缕缕地缭绕周身,凝而不散,泄露了他此刻心底最真实的情绪。

师映川深吸一口气,波动的心情突然间收敛至无,他努力将自己面上有点僵硬的表情调整得自然起来,迎上了对方的目光,两人一时间竟然谁都没有再次开口,只这样互相看着,气氛安静得有些过分,不过很快这种情形就被打破,一个清脆的童音软软道:“父亲……”

这声音甜甜软软,但是效果却不下于一声惊雷,师映川与季玄婴交织在一起的目光顿时一震,下意识地就循声看去,却见那石桌上坐着的孩子已经转过身来,正好奇地看着自己,在看清楚那孩子模样的一瞬间,师映川突然间就明白了刚才季玄婴在看见自己的一刹那为什么表现得如此古怪,甚至超过了预料--只因为这孩子的容貌,实在是太像如今的师映川!

一瞬间师映川似喜似悲,心情复杂得简直是无以复加,这时季玄婴已经把那孩子抱了起来,是个男孩,白嫩嫩的脸蛋像是刚出锅的嫩豆腐,嘴唇好似花瓣一般娇嫩红润,穿大红浅金撒花衣裳,朱砂绸裤,戴着金项圈,他扒着季玄婴的肩头,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满是好奇地看着远处一身白袍的师映川,如此时刻,师映川却是不知自己心中转的都是些什么念头,他忽然间迈步走向前去,快步来到亭中,而季玄婴也侧过身来,一对满蕴灵光的黑眸看着少年,却并未开口,师映川定一定神,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玉娃娃一样的可爱孩子,脑中似是有个闷雷炸响,嗡嗡嗡嗡响成了一片,嘴唇动了几动,终于问了出来:“这是……平琰?”

这个问题似乎很是多余,但季玄婴只是微微一笑,清凉的目光从师映川的面庞上流过,那种眼神似乎突然间就灼痛了师映川的眼,道:“……是,他叫季平琰。”说着,对男孩道:“这是你爹爹。”季平琰睁大了漂亮的眼睛,他生得很聪明,现在已经能辨别一些事情了,此时又是惊讶又是好奇地看着师映川,犹豫了一下,忽然就小声道:“爹爹……”

师映川的心重重跳了几下,他分辨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但他能够感觉到季玄婴怀里这个孩子在冥冥之中与自己有一种奇妙的联系,难道这就是血缘么?他来不及多想,双手已经伸了出去,想要去抱季平琰,季平琰一向都不喜欢陌生人抱他,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能地并不排斥师映川的接触,而季玄婴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容地将男孩送进了师映川的怀里,让这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的两个人之间再无任何阻隔。

……这是我的儿子!一瞬间这个念头就好似春苗破土而出,眨眼就长成了参天大树,师映川把那小小软软的身体抱个满怀,他贪婪地汲取着孩子身上那奶香似的气息,情不自禁地闭了闭眼,借此压住从心底深处滚滚而起的巨浪,等到再次睁开双目之际,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这是我的儿子,是我和他的骨肉啊!

季玄婴的神情倒是出奇地平静恬淡,但若仔细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那黑白分明之中正有什么东西在一丝一丝地渐渐扩散开来,两年后的今天,他身姿笔挺,风华如昔,眉目间的清绝之意却越发明显,此刻他看着师映川抱着季平琰,嘴角便几不可觉地微微牵起,那脸上神情虽仍是淡淡的,但眼中的慈爱却是不能完全掩饰住,他伸手轻抚着男孩的头发,对师映川道:“他长得不像我,倒很像你。”青年的言语神情似乎比较轻松随意,但师映川却能听出其中那久别重逢的喜悦,这令师映川心中忽地微微一动,仿佛就像是在心湖中投下一颗小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感觉十分异样,他抱着季平琰,暂且稳下了与儿子见面所带来的激动之情,缓缓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季玄婴素白修长的手掌。

大概小半个时辰之后,两人便抱着孩子回到了不远处的小楼,季平琰此时已经睡着了,季玄婴将他交给了侍女,引师映川来到了一间静室中,此时已过了正午时分,午后的阳光透过浅色纱窗把地面染出大片大片的光斑,房间里垂着青色竹帘,床榻桌椅一应俱全,墙上挂着山水图,一炉檀香放在窗台上,烟雾淡淡缭绕在室中,透出几分静谧出尘之意,桌上则搁着一瓶新摘的鲜花,娇艳欲滴,这时季玄婴已在软榻上斜斜坐了下来,倚靠着几只塞满了干燥花瓣和香草的软垫,软榻上还放着一卷摊开未看完的书,目光平和如镜,投向不远处的师映川,对方的样子与记忆中的相比已经大为不同,几乎已经看不到从前的痕迹,丰茂柔顺的长发扎在身后,白衣如雪,那眉眼唇鼻像是丹青国手精心描画出来的一样,说不出地动人。

师映川被青年这样看着,就有些莫名地心中微波,他走了过去,却并没有马上坐下来的意思,两人的目光互相对上,彼此都是生出了一股极陌生也极亲切的感觉,就好象是时光倒溯回去,眼前这番情形,与从前何其相似,一时心神恍惚间,双方都是不发一言。

不知过了多久,师映川迎着季玄婴略带恍惚的目光忽然微微一笑,轻声道:“……抱歉,这么晚才来看你。”季玄婴看了他一眼,相比之下,青年依然还是当年那等凝静平淡的气度,从容不迫,作为万剑山最出色的年轻一辈才俊,季玄婴自有一份独到的气质,此时即便面对着久别重逢的情人,也依旧没有表现得很激动,平静的表情维持得无懈可击,说道:“……既然你终究会来,那么是早还是晚,都无关紧要。”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表明了某种态度,而师映川也敏锐地把握住了这种态度,于是他的心便缓缓松懈下来,开始有点分不清此时自己的心情到底是轻松还是别的什么,这时季玄婴却忽然伸出手来,抓住了师映川的右腕。

师映川倏地蜷起手指,紧接着又舒展开来,不过就在这一转眼之间,他心中已稳定了下来,用另一只手覆上了季玄婴伸过来的这只手,季玄婴见状,目光在师映川脸上一扫,末了,却开口道:“映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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