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拦住他的……”华生后悔不已,沮丧地喃喃,“我应该更坚决一些,或者干脆和他一起去……”
“没用的,医生。”诺拉摇头,“他一定会半路打晕你,或者悄悄摆脱你……你的出现很有可能让他失去了再见到女儿的最后一个机会。”
华生抱头坐在沙发上,即使他心里很清楚这个结果,他的良心依旧无法让他得到安定。
“我们应该通知那位喜欢证据的巴顿先生,”福尔摩斯语气冷定,“让他多注意一下伦敦明天的报纸消息,不出意外的话,阿道夫·艾伯特·巴克的名字将出现在头条——以被谋杀的方式。”
……
结果的确几乎和福尔摩斯所说的相差无几。之所以说几乎而不是全部,是因为,根据验尸官的判断,阿道夫是“自杀”身亡,吊死于伦敦西郊海德公园里的一颗大橡树下。
和背叛耶稣的犹大是一模一样的死法。
他全身没有任何其他伤痕,没有其他人留下的痕迹或者线索,唯有脖子上的一处深深的勒痕。最终的判断是他并非死于氧气不足,或者呼吸道堵塞的窒息,而是自缢里并不多见的死法:身体重量作用下颈椎折断致死。
想必其他的死亡方式而言,这种的痛苦最为短暂剧烈。等福尔摩斯和诺拉听到消息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尸体已经被放平在了地上。这个昨天他们才见过的,活生生的人,此刻脸色苍白,神情痛苦,脖子扭向一个奇怪的角度,僵硬,冰冷,无声无息。他的眼睛怒睁着,似乎饱含无法平息的怨恨,直直地看着天空,然而瞳孔已经放大变灰,毫无生前的狡猾和灵动。
诺拉凝视他的脸,虽然他的身体上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伤痕,但她知道起码有十多种方法可以在人死前将他们进行一番无比痛苦惨烈的折磨而不会导致淤痕出现。关于阿道夫究竟是不是自杀,没有人比他们知道得更清楚。
她蹲下身,伸出手,试图合上他的眼睛。可是没有用,不用力的话,她根本就无法使他的双目闭合,他到死也无法瞑目安息。
“你该不会又是福尔摩斯带来的医生吧?”格莱森从她身后探出头,狐疑地问,“你认识死者?”
诺拉垂下眼睛,轻声回答,“是的,我认识他……他是一个无耻小人,以及伟大的父亲。”
格莱森看上去似乎想要接着问,可诺拉没有再回话了。她站起了身,望向福尔摩斯,眼神平静,“夏洛克?”
福尔摩斯一直在仔细观察尸体,此刻终于直起身来,拍了拍手,灰色的眸子露出和她一模一样的,愤怒的安静,“不用费心去寻找凶手了,格莱森……我知道凶手是谁,可你们永远不会拿到证据。”
格莱森,“什么凶手……这不是自杀吗?!有人能告诉我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是哪一个?”诺拉问,她没有直接问是谁,而是极有目的性地选定了对象,根本不用思考,凶手只会在那几个人之中。
“不是玛丽安。”福尔摩斯冷静地分析,“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能够把一个成年男人抱到树上,再用绳子挂住他的脖子,用力放下,扯断了他的颈椎骨……在我们所认识的可能的凶手里,只有那位神枪手可以做到这一点。”
“他没有挣扎……因为当时他被半身麻痹了……你瞧这里,”福尔摩斯用手撑开阿道夫脖子处的皮肤,露出细微褶皱下极不起眼的一个小针孔,“有人先用毒或者药放倒了他,但是他还是清醒的,只有脖子锁骨以上的部位还有感觉,却只能眼看着自己被放上绞刑架……不得不说,非常有‘莫里亚蒂’的风格——留给了你一线生机,可你也非常清楚,到头来生存下来的几率渺小到令人绝望。”
诺拉凝视阿道夫僵白的脸庞,半晌后,忽然开口,“你认为阿道夫对于莫里亚蒂来说,算什么呢?”
福尔摩斯毫不犹豫地回答,“一个小丑。”
“莫里亚蒂那样的人……会仅仅因为小丑的背叛,他明知道而放纵的背叛,如此残忍地杀害他吗?”
“不无可能,”福尔摩斯这样说,顿了一下,又眯起眼睛,“你想说什么?”
“阿道夫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对付他,可他放出线索,让我们来找他,最后却双手空空地找到莫里亚蒂,试图要回自己的女儿?你觉得莫里亚蒂是这样善良友好的人吗?”
福尔摩斯露出深思的神色,诺拉接着说道,“究竟是什么给了阿道夫如此勇气,让他认为,到头来,他是有那么些许希望可以和莫里亚蒂做交易的呢?”
“他的胜算究竟是什么?你难道不会为此感到奇怪吗?”
“嘿,伙计们!”格莱森一头雾水地发话了,“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哈罗?有人听到我说话吗?”
福尔摩斯倏然站起身,眼眸闪闪发亮,“你还记得阿道夫从我们这里拿走什么了吗?”
“当然,”诺拉也站起身来,两个人对视一眼,立刻默契地转身就走,没有商量好目的地,他们迈步的方向却始终同一。
远目的格莱森,“……”这对狗男女!
第95章 九五
在不久前,还活着的阿道夫曾经从他们这里拿走了一个不值钱的赝品烛台,并声称典当了它。既然他并非是一个真正的鉴定家,那么他这一举动就显得毫无意义。
除非在典当这个烛台的同时,他也“顺手”拿去了一些其他更有价值的东西。
比如,和莫里亚蒂的犯罪帝国有关的某些重要证据。
除了这个,诺拉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能够让阿道夫鼓起勇气同莫里亚蒂做交易的大底牌。
而他们现在去的地方,就是距离找到阿道夫最近的当铺。
福尔摩斯对伦敦的了解可谓深刻,他非常熟稔地带着诺拉穿行过偏僻的小巷,从最偏僻的当铺开始找起,他非常有耐心,一遍又一遍地向老板形容那柄烛台的模样,直到终于在一间名为“mute”的当铺找到了那个熟悉的烛台。
谈到这个东西,老板一脸的不以为然,“一个乞丐能带什么好东西……如果不是看这个东西做工还过得去,我连一便士都不会给他。”
“我们能赎买这个东西吗?”诺拉问。
“当然能!”老板一听东西可以脱手了,立刻换上了热情的笑脸,“我可以给你便宜一点……瞧这个精巧的做工,还有这来自国外的华美纹路,这表面的镀金……只要五十英镑,我就卖给你,怎么样?”
五十英镑?!她敢打赌这个价钱可以买下这个小当铺里所有的手工劣品了!
看福尔摩斯一副深思就要答应的模样,诺拉立刻抢在他之前开口,“五十英镑?先生,这个东西是您口中的‘乞丐’从我们手里偷来的,是真是假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另外,这不是镀金,这只是一层镀铜而已。如果您想要欺负我们不识货……哦对了,福尔摩斯,奥尔科特·巴顿先生不是要来和我们吃晚饭吗,在那间‘卡拉马里’餐厅?”
奥尔科特·巴顿?吃晚饭?
福尔摩斯立刻严肃地点头,“不错,我早就已经预订好了位置,待巴顿厅长一来,就会给我们上菜……这位先生,您刚刚说我们需要付多少英镑来着?”
老板沉默了一下。
“十五英镑,先生。”他说。
诺拉眉梢一动,“十五?可我刚刚好像听到的价钱和这个不一样?”
“您听错了,这位小姐。”老板苦哈哈地赔笑,“十五英镑……哦不,既然您是这个烛台的主人,那么想必它对您来说一定有很重要的意义,十英镑……不不不,八英镑——请带走它吧,祝您每一天都过得愉快。”
这一句话带着深深的怨念,直到诺拉和福尔摩斯走出这条街,都仿佛能感受到老板默默定在她们背后的阴测测目光。
“您倒是比我想象中更懂得打理钱财。”福尔摩斯虽然这么说着,可没有露出丝毫惊讶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