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秀一脸不在乎:“哎呦,这不是刚看到您么!打甘州回来我还没见您呢,话存下来还不许我一次倒干净了?跟您说吧,甘州那营生那就不是一般人干得了的,您倒好丢过去您就不管我了,您出去看看,外面做个县丞的都带几位门下,哪有我这样的光杆县长,出去看看我还自己赶个驴车……”
顾昭失笑:“甘州的那些官员不个个都这样?偏你就不成?别人也是骑驴上班!慢慢努力吧,当了州长你就可以坐车了,嗯!到时候你就能有秘书了!”
赵元秀停下脚步,四处看,小半天他吧嗒下嘴巴,语气忽变的十分漂浮,踩在云端上一般的他道:“小爹爹,父皇那样说,您又是这样安排我!我……我是真糊涂了!您说,千年了!这些人怎么当官的?您……您又是怎么知道……可以那样管下辖之民的?它……它跟父皇说的不一样,也跟金山先生说的不一样。”
顾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背着手跟赵元秀一起从山中间往下看,那山下远看去,是一望无际的未知……
树木村庄,影影绰绰,工匠们指甲大小的房子一座挨一座的,更远处是青龙河,河水泛着银色的光芒自在无比的流淌着……这条河在乌康叫长河,在上京它叫青龙河,它一路缓缓而行高处而下又通向大海……
赵元秀在移民郡呆了三年了,每年他都要去工作几个月,他从村官做起,如今做到了县长……最后他会接受七郡,一路做到皇位上。
现如今他完全的接受了两种政体,而这两种方法在赵元秀的脑袋里反复互相碰撞,那种好?那种坏?赵元秀也是十分的迷茫的。
顾昭看了一会问他:“累了?”
赵元秀回答:“嗯,有些,想到这边的小皇庄休息几天,想带孩子们玩玩,您也说了父亲的爱是不一样的……”说到这里,他一脸恼羞的抱怨:“家里太吵了!”
顾昭哼了一声:“该!叫你花心。”
赵元秀不服:“您这可是说错我了,回头瞧瞧史书去,上下千年,我这还算多?王妃,夫人,美人,宫人您算算,我才几个啊?”
顾昭听了之后,他眼睛下斜,鄙视一般的瞧瞧他裤裆道:“小心点吧,磨秃了当心没的用喽!”
赵元秀脸上涨红涨红的小声喊:“哎呀!您看您,哪有您这样当长辈,旁人只求子孙兴旺,到了您这里倒好,生怕我多了?”
顾昭不欲与他争论,背着手往前走。
赵元秀站在原地失笑着摇头跟上。
其实,后院的事儿,他自己心里有数,他自小孤独,那时候总想着有个大大的家庭,有一院子的孩子可以陪伴他。
当然,作为未来的皇帝,他也非常清楚,有些事情必须有尺度,这个尺度就是如今他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今后……就顺其自然吧。
爷俩又沉默的走了一会子,赵元秀忽然道:“小爹爹,宫里的胡氏病重怕是不成了,阿父的意思……那两人该出来了……”
顾昭慢慢停下脚步,看向赵元秀,他愣了一会子,眨巴下眼睛,带着一丝迟疑想了半天儿才道:“胡氏?谁……哦,她呀……”
第一百六十一回
天承十五年春末,宫中传来消息,说是皇后不成了。
被圈在家里的泗水王与潞王一时之间,头顶如蒙雷击,竟有一种什么都完了的感觉。
五年来他们被圈禁在府都未曾有过这般绝望。
这五年,虽是圈禁,可生活并不难过,每天金山主都会过两府授课,还有朝上很有威望的几位教授,都未曾停止过对他们的教育。
吃穿用度从未委屈之外,逢年过节的赏赐也是有的,跟在外面的燕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除了消息不通之外,两位王爷的日子并不煎熬,非但不熬,两位王爷还吃的肚满肠肥,一路从府里“滚”到宫中,竟胖的认不出从前的样子了。
赵淳润的后宫从未这般热闹过,宗亲不算,胡皇后的娘家人,还有前太师胡寂,皇后的哥哥大司农胡宥,前太子济北王赵元项都使人抬了自己入宫……
这群人齐齐的聚在后宫的朝阳宫内候着,前太师胡寂更是不停地拍着自己的大腿老泪纵横。
他道:“这不是胡闹么!这如何使得?陛下如何就允了呢,如何就允了呢?”
宫内无人敢吭气,而今竟是随意呼一口气都是重的……
没多久,那边宫内的大姑姑顶着秃头,穿着灰袍来请,胡寂知道,而今抱怨又有什么用处呢?到底是这样了!
不由的他老泪纵横,被儿子胡宥扶着来到院子里,却不想,此刻,胡皇后宫内所有的宫女都已经剃了度,换了灰袍,成了比丘尼。
而城中皇家庵堂的主持净瑞法师已然主持完皇后的出家仪式,正站在堂中嘱咐,若一会断气,千万不要动皇后遗体,待一日后再抬出……
听到这里,胡寂再无法抑制,仰头一口鲜血喷出,竟晕了过去……
站在一边的孙希赶忙过来命宫人抬走胡寂,见胡宥等人要跟,他便急急的道:“国舅爷赶紧进去,此时还能听两句……”说到这里,他觉着不妥当,只能悄悄道:“安心,宫中有太医呢!再者,不看也好,老国丈大人年岁也到了,骨肉分离此事……还是……哎!”
胡宥无法,只能松开手由着那些宫人抬了他老父亲离去。
那群宫人抬着胡寂出去,迎面却碰上两座肉山滚来,仔细一瞧,却是消失了五年的两位王爷,这两位看到自己外公正要嚎哭,那边胡宥却道:“赶紧,赶紧,什么时候了,什么时候了!你们且一会子再哭……”
这位竟慌的胡说八道起来……
两位王爷顾不得多想,便急急的滚进昭华殿内齐齐大喊着:“母后!母后……”
此时,皇后胡氏已然剃了度,穿着袈裟,她是皇后,这些袈裟的做工自然也是金线勾勒,缀有佛宝。
再看胡皇后面色,虽是一身瘦骨,她精神竟是很好的样子,许是因为要一了百了,她的面色竟然泛着一丝桃花色,米分米分的,红红的……
赵元芮扑上去跪倒,一把拉住母亲的手大哭:“母后!母后,您竟是不顾儿臣了么?何苦如此?何苦如此?”
胡皇后张张嘴,吃力的笑笑,她看看自己的两个儿子,半天才笑道:“竟……竟胖了……”
赵元善也跪倒大哭:“儿子不孝……”
殿内一时竟哭成一片。
堂堂大梁皇后出家,这事儿谁听上去都不像话,可谁成想皇帝竟然允了?
这几年皇后跟着万岁爷吃斋念佛谁也不见也就罢了,临死,临死,这位皇后竟是什么都不顾了,非留了话出来,她要出家为尼,非要按照出家人的葬礼了却自己这一世。
她自己亲下的一生唯一的一道懿旨里道:此一生享尽人间荣华富贵,万不想临死之前,她竟开了悟,前念已灭,了了分明,大限将到之际,望陛下恩准她可以剃度出家,修个来世的福报。
帝后现在都愿意这样,谁还能阻挡呢?
赵淳润穿着一身素衣,拿着佛珠坐在榻旁,两王哭了一会子,却听到胡皇后叫了一声:“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