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诧异,盯着顾茂丙看,顾茂丙只冲他笑笑,回身聊帘子便出去了。
没片刻,外面传来笑声打劝声:“哎呦,九哥这是做什么呢,就是些许小事儿,这般堵了门子哭,嫂子快起,这事儿不怪您,跟您也没干系。不就是塞弟弟那里个小女娘吗,哥哥嫂子这般疼我,我还想着回头也挑了好的答谢哥哥。”
想是相互交谈了一下,那边息了哭声,只听到顾茂渡强咽着悲意说:“这事儿闹的,这事儿闹的……只听他们告诉我,说小叔叔发了好大脾气,大伯也是气的狠了!都是我不孝……阿弟,这事儿我不知道,我若知道……”
“快……快打住了……”那边顾茂丙大声阻止,只继续劝:“那是冲你们?真吃多了,闲的。是那个出去传得闲话?真该拖出去打死,绞了舌头就干净了。那是冲你们吗?半点干系都没有,这是说那里的话呢?哎,也别问我,都是长辈衙里的事情,不该我们问。再者?哎,这事儿整的,谁出去乱传的?都是一家子,怎么就这样了?这可罪过大了,明儿出去我都不要做人了!”说到这里那边也是急了,拉住顾茂丙满口子息掩声音的悄声嘀咕,满口子讨好。正说着,却是顾山顾侯爷到了。
那人到了,进来二话不说,取了皮鞭对着儿子就猛抽了一顿,顾茂渡大叫,他媳妇不敢拦就又哭了起来,顾昭听着乱的不成,掀了帘子出去,这院子里可不是乱成了一堆。
大明儿的天气,四五个老奴靠着半月门在那边跪着,顾茂丙搂着顾山的腰,顾茂渡趴在地上浑身发抖,不知道才将如何捏吧的,顾山的靴子都飞了一只。
指着他儿子羞骂:“这孽畜,最好打死了干净!”
“阿兄这是逼我们走么?才来了没几日,米都没吃你几粒,您这就心疼了?”顾昭搂着毛袖子,吸着凉气抱怨,他站在台阶上,脸上似笑非笑的问。
这话就难听了,一时间,顾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只僵住了。
顾茂丙趁机抢了鞭子,摆手叫人把他家二爷顾茂渡赶紧抬下去,这可真下的手去,皮袄子都抽烂了。
一边人取了靴子,顾茂丙接了靴,弯腰帮二叔穿上,顾山有些羞愤,黑红的脸往紫色撞,这么多人呢,老七这是故意的吧。
顾昭就是个心软的,来到这边,原本亲缘薄淡,兄弟几个聚少离多,他心理年龄其实也不是那般过分的,只上辈子活的瞻前顾后,如今被惯得忘了自己,越发的任性了。如今这般打上门给没脸,他丢的那些理智倒也回来了。总归是不同的,老大就是老大,老二么,怪到茂丙说是外四路的,可不就是。如此,他便咽了那些想法,露了一些笑容,将皮袖子丢给细仔,亲自下去扶了他二哥,给了个台阶。
“二哥,到如今我都纳闷呢,我这气儿,不是冲着老九,也不知道谁传的话。我这边带着旨意,这大冰雪一场,京里耽误不少事儿……”他这般解释着,扶着二哥进了屋子,两人从新又整理一番,一起坐下。
顾昭这才拿出衙门的事情与顾山讲了一次,只说,他费心费力组建迁丁司,如今出来没两日,却发现内部流通的移民用物却在外面流通,因此发了脾气。这般说了,还不算,又取了京里的密信,顾山是个能够的,看完早不觉倒抽了一口气,家长里短顿时丢在一边,忙先问是不是要连累到顾昭。
顾昭心里暗暗长出气,半天后才笑道:“可不是正在烦忧,不过二哥莫忧心,连累不到家里。”
顾山忙道:“为兄不是这个意思。”
顾昭温声细语:“我知道,家里的事儿也就是撞得巧了,就误会起来。二哥,一辈子就这几个兄弟,原本想这次随着大哥一起都去聚聚,可你看看,如今那边我离开几月就出这般大的事情。圣宠这事情……”停了片刻,顾昭一脸为难道:“如今,怕是没缘分见到哥哥们了,我这里准备一下,过几天便那边去,只此行机密,我们这里正商议,说来说起,竟是什么都不方便,因此摔了杯子,老九那边却来哭,也是弟弟的不是,忘了这事二哥这里,就发了脾气。”
说到这里,顾昭站起来给他二哥赔了个不是。
顾山忙站起扶起小弟弟,又羞了起来,素日只当他是小弟弟,如今方想起,这小弟弟却也是一门衙门的主官,管着百万移民吃喝拉撒的父母。直到此刻,他才正视起来,坐在那里认真思量,还想了一些正主意。不过他的主意,无外乎都是为了顾昭,将责任推出去罢了。
顾昭念他的好,就陪着笑应了,说到天色渐晚,顾山转身出门,看到那边裴氏身边的婆子正在张望,心里又羞臊起来,背着手又去他老婆那边发了一顿脾气。这婆娘当他家兄弟是什么呢,拿着内宅的事情在这边污染,一来二去,整的裴氏好不羞恼,连着几天给顾茂渡媳妇没脸。完全忘记,当初是她的手伸的太长,旁人给几句好话就端起长嫂的风范来了。
顾昭这边像是忙公事,那边内宅再没敢来干扰,来往奴仆莫不是惶悚应对,生怕被牵连了。两三日过去,顾岩再没说走,每日只公事公办,这次顾山也不敢找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再来干扰,那些擅造潭府的人也都消了声息。却不想,这夜里三更鼓的时候,那边来了人,悄悄禀告,说上京有上差到了,这一说,顾山便出了一身的冷汗,忙打发人穿戴了官袍,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捋着那个衙门的主官敢在顾岩面前称为上官?
急行一路,来至顾昭这边门口,顾山却被拦住了,他站在那里观望,见那边来往几个生面孔,虽穿着一如行商打扮,布衣粗鞋,但是站立行事一派稳重,见他来了只看了一眼,却依旧守着半月门,丝毫不见惶恐,因此越发忐忑,想起前两日说的事情,一时冷汗上身。
半响,里面细仔出了门直奔顾山这边,低声道:“是京里的燕王殿下到了,正在里面问事,知侯爷到了,叫进去问话。”
这下,顾山是真的吓住了,不敢进去,只拉住细仔低声道:“可是京里事情闹大了。”
细仔回道:“不知道,看神色却也没什么,侯爷去了只见了礼就好,只说三两日七爷要跟着殿下走了。”
顾山脚下一软:“这是抓回去应对呢?”
细仔见火候到了,也不敢多吓只扶着他说:“也不是,小的看着却是要去移民郡理事查案呢,侯爷莫急,京里对我家七爷向来宽厚柔和,如今我看小殿下面相,也是温声软语,未见几句责备之言,侯爷自去便明白了。”
如此,顾山这才暂且收了心,跟着往里走,走到半月门拐角,旁边却在卸车,七八个小奴,轻手轻脚,双手捧了举了抱了一些仪仗家伙,具是常见的回避,肃静,九节鞭,金瓜,不多见的却是燕王品级的深红大盖……因此不觉更加肃然,整整管帽,脚步快了很多。
疾走一路,到得顾昭住着的大堂,那里面有人说了顾山的官衔,低声说到了,很快出来一个伶俐的长史官,也就三十上下,出门恭声带笑的说传。
顾山这才拍拍衣袍,低头侧身贴着门边,一身恭顺,进得大堂,不敢看上面口称失礼,大礼跪拜。
“快起,孤也是来得急,叨扰顾侯了。”一声带着少年变声期略带嘶哑的声音客气的叫顾山。
顾山这才慢慢起来,口称不敢,半抬着脸略打量了一眼又赶紧低头。
那上面坐着的是一位眉目精致的少年,观其仪洁若春梅,静坐在那边如秋蕙一般通身的玉润之姿。燕王殿下穿着一身普通的绿色掺金的大袄,许是路上受了劳累,十多岁的少年脸上虽带疲色,却威严不减,心下赞叹,不亏是我主亲子,果然如传说中的一般,最像我主,瞧这威仪,那里像十来岁的。
燕王殿下又赐了坐,略客气几句,还问了顾山身上旧伤,顾山又谢恩一番,几番交谈,这才坐在他哥哥顾岩的下首,不敢多言,只带着耳朵细听。
小殿下眼睛看着顾昭,隐隐带着一分他自己都不知道亲厚,想扑上去,却又不敢,只能暗自烦闷,带着一丝丝的撒娇味道说到:“前些时候,父皇阅本后十分震怒,大半夜的连番儿即时召见了几位,细细问了许多话,又查了一些旧案,问来问去总是不放心,就派我……孤来了。”
顾昭笑笑,看看四周,微微摇头。那边长史官便上来劝道:“今日天色已晚,殿下还是先行歇息,明日再问?”
燕王就坡下驴,便做出疲惫的样子,顾山赶忙站起,连说去安排寝处,长史官上前却说,因是私访暗查,有机密要谈,如今在外面,一切从简,早就安排在这边就寝云云。
顾老公爷依旧一股子糊涂大爷风范,说什么都是是是是,对对对对。
顾山才将心里万千念头,又想泗水王,又想潞王的姻亲顺序,又想燕王的年纪阅历,想来想去自我给了答案,还是不远不近方是正理,因此他便公事公办,躬身出去。出去后,只等在月亮门那边,想等大哥出来商议。半响他大兄出来一张嘴却喷出一股子酒意,今晚却不知道在那里吃了两杯,说话也是颠三倒四,顾山无奈,只能愤愤去了。
闲杂人去了,屋内只剩顾昭与赵元秀。许久未见这孩子,顾昭看着只是心疼,嘴巴里抱怨着:“他越来越不着调,你跟着也不学好,好好的不跟京里多学学,跑来这里做什么?”
嘴里抱怨,却回身叫人去小厨房叫了一桌子菜,又安排人取了自己爱穿贴身衣物叫元秀换,他心里自己当自己是长辈,也不避讳,可元秀如今却大了,也知道许多了,见顾昭这样亲昵,心下感动,只过去搂住他的腰,用脸贴住他的背轻声撒娇:“小爹爹,我想你了。”
顾昭呆住,半天后微微叹息了一下,反手摸住他的脑袋摸了半天后笑:“你大了。”
“嗯,一直长个,这些年一直四处挪动,阿父……父皇说,赶紧出去玩玩,不然以后都没机会出去了,然后我就自动请缨来寻小爹爹,您可不能烦我。”
顾昭失笑:“他才不会说这样的话,你也不能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这话却是过了,怎么是以后没机会出去了,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元秀失笑:“是是是,这不是看到小爹爹,在外面却是不会说的。”
顾昭回身点他:“在心里也不能说,你如今才多大,也敢有这样的心思。”
元秀一挑眉,依旧赖在他身上:“我不是胆大,是出门时,阿父说,你快快长,以后长大了他好跟你有好日子,父皇打了一通的闷葫芦嗑儿,当我不明白?你们俩早商议要跑呢!”
顾昭也不理他,只看到里面菜上了齐全,拉着他坐好,也不解释,只看着他吃的喷香,就心里高兴。
旁人不知,他却知道,阿润是最最没安全感的一个人,这天下不稳,何敢提跑这个字。只是元秀今日说这个话,虽孩子气,却不知道他身边是不是来了新人,是哪位老师来开了新课?是不是又有人上门自荐说了旁个?这才几日,多少有些不着调了,回头还是派人细细查访,若有不妥,要早早削了才是。
元秀就汤就水,吃了三碗冒尖的香米,顾昭夹给他的菜他都吃了个干净,一直吃到嗓子眼,见顾昭依旧不停长箸,忙为难的看亲随,那边也劝,不敢再吃,顾昭这才罢了。复又拉着他又在院子里遛弯消食,不觉间阿秀竟然比自己高了一些,便觉自己真的老了,因此又赞他:“你如今真的大了。”赵元秀竟有些得意,越发身姿挺直,走路故作姿态。
顾昭失笑,见左右安全,这才问他:“说实话吧,你怎么来了”
元秀轻笑:“父皇总是不放心,付季那边也是请了几回旨意,想往那边去看个究竟。也是上个月,有一日阿父忽然跟我说,哦,父皇说,理民之道,最是地著为本,上古前朝,争来争去莫非土地,金山先生也说寓兵于农,这事儿总不敢敷衍……小爹爹也是最知道这个,最在意这个,因此,父皇就怕小爹爹您脱了老国公的管束,自己就敢去了,因此便急急派我来,我这边人马多得很,用起来也是个名正言顺,省的来日有人挑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