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的第一道阳光洒入东凉城时,一匹夜行了八百里的良驹终于来到了叶宅大门口。
门口无人护院。
叶逐尘略感意外,拴了马,翻墙进了家门。
院内同样没人,就连平日守在暗处的影卫,此时也没了踪迹——这是异教严防死守之处,平日绝不可能出现这样安静的情况。
答案很显然:出、事、了。
叶逐尘面沉如水,得出结论的同时,迫切地想要确认周楚泽的安危。好在紧接着,他就捕捉到了一个轻微脚步声,又快又急,应当是个没有多少功夫的女子。来人尚未出现在视线之内,叶逐尘已是先一步听声辩位走入了对方的视野。
“教主!”
是个普通的异教婢女,叶逐尘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神色,先是惊讶欣喜、接着放松舒缓、最后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不对劲。
叶逐尘问:“怎么没人?”
婢女张了张嘴,极短暂地停顿了一会儿,方道:“夫人……失踪了……”
几乎是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判断。
“你说什么!”即使已经有了设想,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糟糕的情况,叶逐尘逼近婢女一步,问题一个快过一个,“怎么会失踪?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发生的?”
婢女连忙回答,细细软软的声音几乎是要哭出来了,“昨个儿申时一刻发生的事情,夫人抱着雪球去湖畔散步等老爷回来,没想到雪球跑进山里了……少爷同秋叶姐姐一起去找雪球,秋叶姐姐在洞里听到了雪球的声音,就……就让少爷在外面等着她……等秋叶姐姐出来……夫人已经不见了……”
她是真慌了,一会儿夫人一会儿少爷地称呼周楚泽,怕叶逐尘担心发怒,又倒豆子似的说,“秋叶姐姐一发现不对就回去喊人了……老爷带着所有人在山里边找了一夜……大家都没睡……但就是找不到少爷……怕是进了哪个山洞了……”
从昨天下午到今天凌晨,已经有七个多时辰了。出动所有人都没有找到……难道周楚泽已经被人带离了东凉?
叶逐尘心乱如麻,没有继续听婢女讲,干脆运起轻功直奔宅后湖泊。
时值日出,一轮红日跳出了地平线,在万顷碧波的东凉湖上投出晨间的浮光跃金。山水相交之处,聚了大约二十余人,而远处山上,也隐约有人活动的身影。
叶枭一夜没睡,正站在一块高地上,负手而立。他身后有一棵歪脖子树,一只夹带着灰色杂毛的小老虎正蔫实厮┰谏厦妫礁鲎巳莩錾纳倌臧ぷ攀鞑⒓缱谝槐摺?br>
叶逐尘一到,所有人都是屏声凝气,知道走丢的是教主的心尖子,没人敢往枪口上撞。秋叶正站在叶枭身边,一看见叶逐尘,立刻垂头跪了下去。
“没找到?”
“没有。”叶枭语中难掩疲惫,“人都在这儿了,想知道什么,自己问吧。”
还没有找到,竟然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失去了周楚泽的踪迹……心口像是被堵住了一块,叶逐尘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方才垂眸看了眼秋叶。
“说。”声音冷冰。
横竖最多不过一死,秋叶一晚上已经想了个清楚,这种时候倒没有吓得花容失色,也没急着先给自己撇清关系,只是尽量努力还原真相。
“雪球丢了,奴婢同夫人一起去找,走到这边附近时听到了远远的小虎嗷叫声,声音从山洞中传来,奴婢判断出是哪个山洞之后,便让夫人在外面等着,只身进去寻找。”
“奴婢错以为很快就能找到,其实不想山洞狭长,声音是能够传出来,却隔了很远的距离。”她顿了顿,一指不远处树下拴着的小老虎,“奴婢的确找到了小老虎,抱着走出了山洞一看,却才发现并不是雪球。”
叶逐尘抬眸看向那只小虎,眼中杀意明显。
“白云这次下了四个小崽……这只同雪球,出自一胎。”秋叶顿了顿,又道,“后来属下们从这只小老虎的主人手上,找回了雪球,现在已经抱回了宅子里了。”
至于另一只小老虎的主人是谁,现在已经很清楚了。
清渠、清源。
叶逐尘甫一见到两个少年,就已经记起了两人的名字,当然也没忘记这两位是他养在东凉宫的男宠,手下人孝敬上来的,在他身边呆了快三四年了。虽然一直不上心,但他从来过目不忘,对这两人也算是了解。
“谁把白云下的崽送给他们的。”
叶枭此时开了口,“你只挑了最好的送给楚泽,说剩下的随便处置,清渠去要,也就要到了。”
清渠性子活泼,在这边吹了一夜冷风,这下跳了起来,“我们也就是抱错了老虎,没想着要害人,现在回过头来算谁送的老虎,有意思么!”
他长得漂亮,叶逐尘是个喜好美人的,对着长得漂亮的男宠总是多一份温柔,三四年下来,自然被叶逐尘有意无意纵容出了一副骄傲的性子,哪会有唯唯诺诺的样子?
然而叶逐尘这次却不客气,冷声道:“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只要是害了他的,我一个个算,一个个要命。”
清渠瞪着他,又咬牙切齿地坐了回去,“哼,老虎还是教主大人送的呢,怎么不怪你自己……”又被身边的清源捂住嘴,没的说了。
叶逐尘沉默。
他怎么可能不怪自己?害周楚泽的人,他从来没少忘记算上自己。
秋叶看了看叶逐尘的脸色,还是将心中的想法统统说了出来:“属下在进山洞之前,同夫人曾经约定呆在原地别走……属下猜测,可能……夫人是后来听到了真的雪球的叫声……才走的……那时清渠和清源少爷正在内湖边逗着小虎。”
叶逐尘借着地形上的优势,扫视了一遍大大小小的水蚀洞。
“你的意思是?”
“夫人恐怕现在还在洞中。”
叶逐尘看了一眼林枭。
林枭怎么不明白他的意思,直接道:“山洞和山上都有人在找。水蚀洞里面弯弯道道太多了,就算找了一遍,也很有可能会有疏漏。”
“这次的事情有一些巧合,如果不是有人设计,就是老天故意要刁难我。”叶逐尘感觉头脑分裂成了两半,一半杂乱,一半清醒,“楚泽的确可能进了山洞,但是找了一夜都没有找到人,只有两种可能。”
林枭并没有问是哪两种可能,只道,“他当年来过这里。”
“对。”
“他失忆了,但是忘尘散一受刺激,很容易就会失效……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地方在他记忆中亦是最可怖的。”
对于周楚泽来说,脑海中最可怕的记忆,莫过于十四岁那年,父亲周任风死在东凉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