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迪亚脸部的表情凝滞,公主殿下?她满眼愕然地望着夏洛特*奥古斯塔,也就是威尔士公主,数秒过后,莉迪亚避开威尔士公主急切的眼神,低垂下头,姿态谦卑地屈膝行礼,“日安,威尔士公主殿下。”
她不怨威尔士公主欺骗她,人家明明把名字都告诉她了,是她自己糊涂,居然把大不列颠未来的女王当成萨克森的女皇储。莉迪亚暗暗咬牙,今后一定要改了只听人名字不记人姓氏的坏毛病。外国人取名字的习惯和华夏人完全不同,他们喜欢自己的孩子继承自己或家族杰出长辈的名字。
“莉迪亚,这位先生有没有向您介绍过他无与伦比的尊贵身份,法国的德赛公爵。”威尔士公主以牙还牙,当众揭露德赛公爵隐瞒的真实身份。
“日安,公爵阁下,请原谅我之前对您的的无礼。”莉迪亚再次行屈膝礼,不卑不亢地请求谅解。
德赛公爵没感到一丝不好意思,脱帽躬身还礼,“日安,莉迪亚*班纳特小姐请原谅,因为战争,促使我迫不得已隐瞒自己真实的身份。”
英国是反法同盟军的领袖,威灵顿将军更是西班牙战场的总指挥官,身为法国大贵族的德赛公爵在英格兰有意隐瞒身份,倒是可以理解。只是,他刻意接近她的动机,恐怕不怎么单纯!莉迪亚微眯起眼睛,笑容淡淡地回答,“公爵阁下,大不列颠和您的祖国正在战争。身为法兰西第一帝国大贵族的您,在这敏感时刻突兀的出现在伦敦街头,的确会遭人怀疑。”
“当然,如果公爵阁下您是保皇派,我就更能理解了。”她面有冷意。
威尔士公主一脸无辜地瞅着莉迪亚,指指自己,辩解道:“莉迪亚,我可没故意隐瞒身份哦。我说了,我叫夏洛特*奥古斯塔,来自威斯敏斯特。”
“公主殿下,”莉迪亚的称呼刚出口,就遭到威尔士公主不高兴地反对,“莉迪亚,我都说了,叫我夏洛特。”
莉迪亚侧过头,仔细端详她面部的表情,确定她眼中的真诚,放松紧绷的心神,莞尔一笑,“好的,夏洛特小姐。”英王陛下的王后,貌似也叫夏洛特。孙女和祖母同名,在欧洲属于顺理成章的事情。
“夏洛特小姐,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您,是我的疏忽。”她自嘲一笑,语气很严肃地道歉,“假如之前我在言语上有任何冒犯到您的地方,”
“莉迪亚,”威尔士公主沉下脸,生气地打断莉迪亚的道歉,“我就知道,一旦我暴露身份,你就不会像之前一样和我平等的相处了。”
“殿下,您是未来的女皇储,大不列颠未来的女王。”莉迪亚唇边爬上一抹无奈微弱的笑意。
威尔士公主咬住下唇,死死瞅着莉迪亚,肩膀无力地下垂,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柔弱无助,“我明白了。”
“再见,莉迪亚。”她神情落寞地转过身,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莉迪亚不忍地张张口,想要唤住她,转念想到俩人天差地别的身份,硬是克制住了。忽然,她眼睛睁大,看着马路的前方,惊慌失措地大喊出声,“夏洛特,小心——”
想也不想,她飞扑上去,双手从背后搂抱住威尔士公主高挑的身体,避开疾驰过来的马车,朝马路旁边一滚,额头重重磕在凸起的石头上,一时间鲜血疯涌,瞬间染红了她半张脸颊。
威尔士公主扭过头,发现额头鲜血直冒的莉迪亚,头一阵眩晕,奋力挣脱莉迪亚紧紧搂抱住她的双臂,从手袋里掏出绣花帕子,双手颤抖地按向莉迪亚的额头,嘴唇哆嗦,带着哭腔喊道:“莉迪亚,莉迪亚……你还能说话吗?莉迪亚,你和我说说话,说说话啊。”
“公爵,公爵,德赛公爵,你快过来看看,别管他们了,把他们交给马车夫送到治安法官那里。你快过来看看莉迪亚,她看上去很不好,都是血,好多好多的血……”她抬起沾染了鲜血的右手擦拭脸上的泪水,冲着德赛公爵疯狂的大喊。
艾琳娜不停抹着眼泪跪在莉迪亚身旁,小手轻轻碰触威尔士公主按在额头,几乎快被鲜血浸透了真丝帕子,“莉迪亚小姐,莉迪亚小姐,你醒醒,你醒醒啊。”
吉格斯和德赛公爵,以及威尔士公主的马车夫三人好不容易花力气控制住在马路上狂奔的马车,耳朵里忽然传来威尔士公主发疯似的大喊大叫,猛地转过头,目光顿住,他的莉迪亚小姐,满脸是血的躺在马路边。就在那一瞬间,吉格斯感觉自己内心的野兽被彻底释放出来,双目通红地冲到莉迪亚跟前,双膝跪下,双手紧紧握住她无力落在地上的左手,闷声痛哭起来。
“怎么办?吉格斯。莉迪亚小姐额头的血,怎么止都止不住。”艾莉娜哭丧着脸,从莉迪亚挂在腕子上的手袋里又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按住她仍在冒血的伤口。
吉格斯眼睛一亮,放下莉迪亚的左手,爬上班纳特家的马车,掀开座位,从底下拎出一个方形的医药箱,回到莉迪亚跟前。
他从医药箱的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出标识了止血剂的玻璃瓶,拔了软木塞,扔掉莉迪亚额头鲜血浸湿的手帕,将瓶子里的药粉胡乱地倒在伤口处,拿起医药箱里干净的棉纱布,打算做个简易包扎。手掌刚小心地托起莉迪亚的头部,发现她用发针固定的硬檐帽十分碍事,不多做考虑,吉格斯动作轻柔地拉掉长发针,摘掉帽子,干净利落地用折叠成小豆腐块的棉纱布按住药粉,然后拿白色棉纱布绑带固定在额头。
威尔士公主目瞪口呆地看着吉格斯比专业外科医生还要干脆的动作,忍不住开口质问,“你给莉迪亚上的什么药?”
吉格斯冷冷瞥视差点害死他的莉迪亚小姐的威尔士公主,告诫自己,她是未来的女王,不可以对她无礼。他抑制住想要杀人的愤怒,咬牙切齿道:“可以帮助愈合伤口的止血药。是曾经住在我们镇子教堂里的一个华夏人给的药剂配方,效果很好。”
“艾琳娜,帮莉迪亚小姐擦擦脸。把马车上的野餐篮也拿过来。公主,请你脱下你的斗篷,放在地上。”他毫不客气地命令。
威尔士公主有些害怕吉格斯不带一丝人类感情的冰冷眼神,加上对莉迪亚的愧疚,动作极快地脱下穿在外面的红色斗篷,平摊在潮湿的地面,看着吉格斯小心翼翼地抱起莉迪亚娇小的身体,平放在上面。
德赛公爵命令威尔士公主的马车夫先骑马回卡尔顿府找管家过来帮忙,走到吉格斯的身后,面部表情地俯视暂时陷入晕厥状态的莉迪亚,微眯起眼睛,还真是出乎人意料之外!她的勇敢,是真正的无畏,不像索菲亚,完全是死要面子的强撑。
莉迪亚*班纳特,他应该换一种眼光看待她了。
☆、第84章 慌乱
“威尔士公主,请您派人带艾琳娜梳洗下,然后去齐普赛街的嘉丁纳家通知莉迪亚小姐的舅舅舅妈,告知她因为受到您的邀请,不小心崴了脚,所以这几天必须留在您家做客。莉迪亚小姐原本和家人约定好,明日返家。她非常重视家人,一定不愿意家人听到她意外受伤的事情。她的母亲班纳特太太,刚怀孕,莉迪亚小姐非常非常期待那个孩子的到来。”
吉格斯抬起头,以前所没有的严肃冷厉目光盯着威尔士公主,一字一顿不容拒绝的“请求”。他爱笑的娃娃脸此刻落在心虚害怕的威尔士公主眼中,显得格外阴沉恐怖,就好像监狱执行死刑的刽子手,吓得她心脏怦怦的跳动,呼吸差点停止。
好可怕的男人!威尔士公主红肿着眼圈,死死咬住下唇,抬手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泪水,抽噎着点头,“我知道,我,我马上叫人按你说的办。我不会让莉迪亚担心的,公爵,”她仰起沾着莉迪亚鲜红血液的脸孔,双眼悲伤地望向单膝跪地,探手要检查莉迪亚额头伤口的德赛公爵,慎重其事地拜托,“德赛公爵,请您帮助我。”
她心里无比后悔,为什么只带了个马车夫偷偷溜出来?倘若多带几个宫廷侍从,她也不会落到如此尴尬无助的悲惨境地。
“不要拿你的脏手碰触莉迪亚小姐伤口。”吉格斯一巴掌狠狠打掉德赛公爵停留在莉迪亚额头上方的大手,目光森寒地发出严重警告,“阁下应该上过战场,应该知道受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伤后感染。”
“我会请全国最好的医生为莉迪亚医治伤口。”看到这幕,威尔士公主心底里对吉格斯的胆怯害怕,仿佛顷刻间被风带走了,“她一定会好的。我不会让她的额头留下伤疤。”她是爱美的女孩子,自然明白伤到额头,留下疤痕,对一个年轻女孩子的打击有多大。
听到最好的医生,吉格斯眼睛顿时一亮,琼斯医生虽然是借助莉迪亚小姐的帮助,才名声鹊起,但如果他本身没有能力,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在伦敦西区贵族圈子里打响名号,在英国皇家内科医师学会站稳脚跟。
“去皇家内科医师学会找琼斯医生,他是我们镇子上的医生,医术非常好。”他不遗余力地举荐。
“德赛公爵,请你派个人尽快过去。”威尔士公主没想其他,皇家内科医师学会是大不列颠最有权威的医疗机构,吉格斯口中的琼斯医生能成为其中一员,就说明他的医术得到了学会的认可。
德赛公爵看了眼自己被打掉的右手,唇边快速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吉格斯那张爱笑的娃娃脸,捕捉到他眼睛深处的浓重悲伤和无法言说的沉重爱恋,心中划过了然。马夫和雇主家小姐的爱情故事,不知道会是一桩悲剧,还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喜剧呢?
真遗憾,他马上就要跟随好友威灵顿将军去西班牙的战场观摩了,不能在第一时间欣赏到如此轰动的剧目!
“遵命,殿下。”德赛公爵恭敬行礼,抬头看到莉迪亚的贴身小女仆艾琳娜,慌里慌张地提着野餐篮跑来,中途不小心绊了跤,重重摔倒在地上。她顾不上疼,一咕噜爬起来,瘸着脚站到吉格斯面前,递上野餐篮。
吉格斯从野餐篮中取出牛皮水壶,拔掉软木塞子,命令艾琳娜略微抬高莉迪亚的头,拿起刚才的止血药,一边指挥威尔士公主动作轻点掰开莉迪亚紧闭的嘴巴,一边把小药瓶里的灰黄色药粉倒进微张的嘴巴,拿牛皮水壶里的清水小心地冲进喉咙。
“艾琳娜,你跟着公爵阁下回嘉丁纳家,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了吧。”他声音严厉地命令。
吉格斯语气不太好地请求,“德赛公爵,请您带她换身干净的衣服,再回去。”艾琳娜用现在乱糟糟的形象回去,等于是告诉嘉丁纳太太,莉迪亚小姐出意外了。
德赛公爵看戏的性子挺浓,所以不是很在乎吉格斯的冒犯,目光略带凶狠的警告明明心里很害怕,却硬是鼓起勇气挡在莉迪亚面前的小女仆艾琳娜,“我相信艾琳娜会是一个体贴女主人的好女仆。”
“公主殿下,我先去办事了。”他深深凝视一眼躺在威尔士公主红色斗篷上的莉迪亚,迈开长腿,快步走向自己的马车。艾琳娜抹抹脸颊上的泪痕,缩着颈子,佝偻着背,急步追在后面。
“这药还能吃?”威尔士公主皱紧眉头,再次质疑吉格斯在她眼中不负责任的动作。
“公主,”吉格斯冷冷回答,“我亲自使用过这药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