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又有谁人可以主宰长久这个词呢?即使你发毒誓每天早起吃一粒糖,也一定坚持不到息劳归主。
熟练得滔滔不绝的赞美过后,敏感的安迪很快觉得不对:“Edward,好像你的声音不是平时的力度,你在哭泣…谁令你流泪?”关切简直透过电话线流出来。“刚刚把最后一张纸巾放下。”
“下一个男人也许更好。”练达如安迪,当然最清楚什么事情能令老友嚎啕大哭“反正英俊骄傲如你,男友完全可以像排行榜冠军歌曲永不落空,何必苦苦眷恋某一具身躯?”
当然不至于相信安迪这些绝对可以当作讽刺来听的夸赞,也不至于把漂亮形容词当作华美外衣穿上身抵御自卑。
但在这样毫无保留的支持和了解面前,艾德华还是全线崩溃,忍不住倾诉:“明知道激情过后,当然永远是一个人面对寂寞,这颗不肯认命的心,还是觉得受伤。”
别去的背影刻下的痛彻心肺感觉并没有被泪水洗净。才一翻腾,伤口又鲜血淋漓。“怎么?他山一样坚壮春风一样温柔阳光一样笑容,眉目如画身躯健硕,陪你星光下起舞烛光中晚餐,然后勤奋做爱延续3部贝多芬交响乐时间?”
“容貌不够清秀,但舒展飒爽。做爱动作也欠缺温柔,唯一可以用的褒义词,是帅。”忍不住追忆。吓了安迪一跳:“帅气男生?一向以为这种风格不是你的那杯茶。”
毕竟很了解欲望的力量,惊讶之余,他一样深深同情“既然能够这样理智的评价,可见你爱惜自己的那一线灵光未泯。不要爱得太深,就不会忘得太慢。”
“不但不能用‘男孩’称呼他,还比我老很多。幸好岁月宠爱某些人,在他们身上不沉淀庸俗,只积累雍容气度。从来没有这样为一个男子怀抱的安全与安慰倾倒--他刚劲凶猛,事后又勇于承担责任,简直可以陪人迎接世界末日。”
“自恋成狂的Edward肯这样形容另一个人,你们的良宵一定异常完美。我可不可以流口水?”安迪轻轻笑。习惯了调侃,根本懒得辩驳,艾德华只亟亟倾泻懊恼:“惊心动魄的激情,并不完美,是虚脱。
以前习惯做Top,见到别人因我的进攻而兴奋哭喊,不是不满足的。这次却疼得躺在原地不敢移动,饿得七魂出窍…”
安迪简直要哭出来:“傲慢到令人人又爱又恨咬牙切齿的Edward呵…小圈子里面,真正像男人又懂得爱惜他人身体灵魂的本来就如瑰宝,你,你居然也开始尝试被侵入…”
“谁说采取被动姿态就不像男人?我从来都是男人。”艾德华微笑着警告。“可惜,我爱男人,我喜欢对着我的男人飞媚眼,每一天都渴望有一个男人爱我宠我,真男人们却都喜欢女人。”
安迪故意幽怨地控诉“现在居然连骄傲强健的人人羡慕的Edward也忍不住要献身,尝试被占有--早就对你说过,痛楚是有的,但痛快更多。你不信。”
不是不信,毕竟见过太多在他身体下面辗转呻吟的快乐表情。艾德华并不介意体位,坚信不论什么姿势什么动作,情和欲都需要水到渠成,最重要的是一同享受生命终极体验。
跟圈中大部分人一样,做爱其实大多只是互相抚慰,真正进入性伴身体的深入接触并不频繁,不过偶尔在别人主动邀请下一试。
还待劝慰安迪,只要一场性事高潮迭起灵欲均满足,何必强求必须主动或者被动?突然想到,这些容易勾起安迪寻寻觅觅不得的隐痛,警觉地停口。
再说,电话线那头口才本来就好的安迪流行歌曲一样肉麻多情无孔不入,最好不要同他讨论太多暧昧话题。这样胡扯下去,说不定他的心哪一刻软下来。既然没有爱上他,只是朋友的缘分,还是不挑逗为好。
发现电话线里的沉默,安迪委屈地把话题拉回来:“知道我卖相不佳,人人倾倒羡艳的Edward不会看上我。我一定会安心继续做你的知己,不必多虑…还在想那个刚刚离开的男人?”
“是。”他痛快承认“非常想。”话一出口,自己都吓一跳--千万不要记忆,千万遗忘。不然,用什么撑住自己独自走前面的漫漫长路?既然躲不过为一个男人哭泣,但是过了今夜,不可以再想。千万。
“狠心的Edward呵…我得不到你的身体,是不是可以奢望你的灵魂需要我?”安迪不肯放弃,又软语纠缠。反正相距遥远,艾德华也正浸泡在失落感觉里,不忍心太冷峻打击老友,温和地回避辞锋:“我的那点子需求,难道你还会不明白?”
安迪叹息一声,再转开话题:“什么时候介绍令你如此牵念的男人给我认识?能让Edward甘心尝试被动角色,决非凡品。”
“一个百分之一百的男人,公平一点说,绝对会是你的心头好。可惜,你已经没机会了…我连他的电话号码都没有,只是一场邂逅。没有过去与未来的一夕邂逅。”
不知道哪一句话触动情肠,艾德华突然变得兴致索然,他几乎粗暴的“没别的事?那么再见。”
在线路那头一片喂喂声中挂断电话,整个人慢慢扑进沙发深处,脸埋进细麻布的靠垫里,想到昨天这个位置上坐着的人,想到他的霸道和健硕,想到天塌下来他一手撑住的架势,一片惘然。黯然销魂,唯别而已。思念变做一根细细软软的小刺,扎得心里滋味难辨。
***卧室里面熟悉的水晶灯依然放射柔和晶莹的朦胧光线,光滑细腻柔软的床单接触皮肤,依然是轻柔舒适的滋味。
洁白栀子花甜香中一丝丝清苦的味道依旧淡淡地弥漫在空气里,像是见证怀中一身精致丝缎镂空睡裙的胡永红,还像当年一样,有令人心折的优雅美丽。
陆申心里盘算着明天就要开会决定的新楼盘整体策划和营销架构,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她染成柔和亚麻色的纤软发丝,茫然听着妻子动听的声音像乐器一样漂浮在空气里:“我爸爸那边已经答应了,出面请城市规划发展部门的关键人物沈国庆。
明天,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去看望一下爸爸?”“嗯。”“上星期和小宇一起回了一趟怀柔,爷爷奶奶看见他可高兴坏了…现在,虹鳟鱼一条沟已经成了周末自驾游热点,每个周末,全北京的车都在京密路上堵着,怀柔县城早就是重灾区了…他爷爷的饭店生意也特别火。
多请了些挺专业的人帮忙,厨师也换了更好的。加盖了两排让人度假住的小四合院儿,院子里还有老枣树呢,正对着有野长城的岩石山。还记得那山吗?上次冬天积雪的时候小宇非要爬,担心得我…”
“嗯。”“伦敦时装周这次没有太多惊喜,特意跑去一趟,可惜没什么收获。不过,这次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挑的那几条领带还行,感觉挺适合你的身份,开会的时候戴比较合适。”
“唔。”“你宝贝儿子不是太想继续念MBA,说商科没意思。想你同意他另外选一门专业,说是喜欢生物制药…就像人家林婉文的儿子陈玮,拿到了理论物理硕士,掉头进牛津接着读英国文学,跟亲戚朋友说起来,多有成就感。其实我们还真不用忙着逼孩子读工商管理,读书嘛,素质和人文根基更要紧…”
提及独生儿子陆宇健的学业,陆申的注意力回来一点:“随他。公司是我一手弄起来的,当然希望儿子争气能接手。也不想强迫小宇为将来要管公司,觉着读书没意思。
读大学是为了学会想事儿的方法,不一定非读MBA才懂管理--来应聘的职业经理人满街都是。”听到丈夫终于从漫不经心的自顾思索中回过神来,开始回应自己的话题,胡永红眼睛里面荡漾出一丝笑意。
又往他宽厚的怀里靠了靠,脸贴着紧绷着力量的胸口皮肤,低声呢喃:“就知道心疼儿子…”结婚二十多年了,这样相拥的夜晚,哈佛归来的商业硕士胡永红心里还是充满柔情。
当年,偶尔接触正咬牙离开机关自己创业的清华毕业生陆申,骄傲美丽的高干千金为他眼睛里面的坚定、气质里面隐约透露的强悍倾倒,轻易就相信了,这个充满力量的男人一定能征服世界,最后拥有所有他想得到的东西。
这些年来,陆申没有辜负她直觉的信任,赶上了创业的大时代。陆申渐渐学会怎样微妙地借助胡永红父亲的势,把一切做得合情合理合法,成功的婚姻更帮他得到颇佳的事业基础,从小水产公司到自己做外贸、开啤酒厂,连当初从一家建材代理发展起来的地产公司,如今也成为业界瞩目的一流大企业,做得轰轰烈烈。
决定嫁给来自怀柔山区的穷小子曾经让母亲暴怒,现在老爷子已经退休,还能够享受颇丰富的生活,甚至在很多场合说话还有分量,却多多少少是因为出色的女婿。
聪明的胡永红懂得怎样享受与经营这段漂亮的感情。总是乐于温柔而执着地教会他怎么穿衬衫、怎么打领带、怎么吃西餐、怎么看财务报表,利用父亲的人脉,高效率地帮他打通所有的关系,礼貌周到地替他陪着爸妈,用最科学的方法教育儿子。
合盛地产也是她的成就,而这个已经完全是上流社会人物的男人,是她毕生最精彩的成就,是她的骄傲。
低头看着怀里容颜和举止同样完美的妻,听着她用温婉的语气说着不容置疑的建议,感受着她不失优雅教养但清清楚楚的柔情暗示,陆申却有一刹那的失神。
在妻子温柔却坚持的努力下,他懒得抗拒,也就任她渐渐改变着自己的一切,从举止到饮食习惯,从外到内。
即使内心深处常常觉得,永红那样在乎所谓的绅士风度以及上流态度,已经有点沦于执着,或者,她需要弥补身为上流社会的一员却没有得到真正上流教养的遗憾--像是不忿打仗出身的老爷子虽然位高权重,总是粗人一个。
这些年来,他身心所有力量几乎全部用在了创业上,即使有多年来并肩作战的老同学、老朋友蒋晖鼎力相助,公司的每一次突破都足以耗尽激情与心血。
这个家他偶尔会觉得生疏,似乎一切只属于妻子:从父子俩的三餐一宿所有衣物,甚至盖这房子的建筑图纸绘制到装修家具,都由妻悉心安排。是不是像人们开玩笑说的那样,对于男人来说,家的根本涵义,就是宝盖头底下一头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