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这个喜讯的时候,闻鸣玉像被重重地砸了脑袋一下,如坠梦中,恍恍惚惚,脚下踩着棉花似的。
之前穆湛说他在前五,他以为就是刚好卡在第五名,那已经让他很欢喜,可最终结果更是惊喜,甚至惊到他第一时间是问穆湛——“不会是你给我安排的吧?”
想要给他一个好名次,又觉得状元太扎眼,就退而给他定了个榜眼。
穆湛听了,有些哭笑不得,“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我都说了你有这水平。而且,我做这种事也只是害你。”
闻鸣玉其实也觉得他应该不会这么做,理智是这么想,但情感上又觉得,如果是穆湛,好像做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
穆湛像是能读心一样,故意叹气,“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闻鸣玉立即乖巧说:“我错了,陛下最是大公无私,公平公正,是我想多误会了。”
穆湛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挑起闻鸣玉的一缕墨发缠着玩,慢悠悠说:“那倒不是,孤做了不少不该做的,殿试的时候,要你坐龙椅上来吃点心,把垂耳兔揣袖袋里带去上朝,谎称身体不适实际却是偷懒想摸兔子……”
接连说了好几件事,都是和闻鸣玉有关,在他快要炸毛时,才停下来,“还有很多想做但不该做的事,还没来得及做。”
闻鸣玉:“那就别做了。”
穆湛却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但是孤想。”
总觉得不会是什么他想听到的,于是闻鸣玉明智地选择了无视。
“你不问问是什么事吗?”穆湛笑道。
闻鸣玉果断摇头,“不想知道。”
金榜公布前,贡士们就已经先知道名次了。
因为在殿试结果出来的翌日,举行了传胪,也就是皇帝宣布登第进士名次的隆重典礼,按甲第唱名传呼召见,诸贡士穿公服戴冠,按名次站立在文武各官后面。
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唱名时,鸿胪寺官引状元卫宸出班就御道左跪,然后是榜眼,闻鸣玉跟着就御道右稍后跪,再到探花,楚姝丽就御道左又后跪。
一甲的三人都会唱名三次,之后再到后面的进士,同进士,但他们只会唱一次,且不出班。
此次科举,可谓是相当的与众不同,一甲之中,有一个女探花,这是他们此前怎么都不敢想象的。当初圣上提出允许女子参加科举,就已经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没想到在试行期间,竟真有女子站在了太和殿里,还是一甲!
许多官员心中大震,不敢置信。
状元还是个孩子,聪明是肯定的,但会做人吗?日后在官场上,不知会折腾出什么来。
这都是一眼就都能看出来的,好些官员心中难以接受。但太和殿内,站在官员队列最前方的一品高官,最为关注的却不是他们两个,而是榜眼,因为他们隐约知道闻鸣玉的身份。
有什么比皇后作为榜眼站在太和殿,日后还要和他们做同僚更荒谬?
起初他们听闻圣上纵容皇后在国子监就读,不觉得怎样,就是圣上宠着呗,反正就在皇宫旁,要瞒下来也简单。他们这些一品官都是很后面才知道的。
后来,皇后参加科考,他们嗤之以鼻,当这是在玩吗?他们觉得皇后有祸水嫌疑,让暴君都变昏君了,竟然允许人胡闹至此。
他们都等着皇后落榜看笑话,却没想到,最后等来了皇后一甲及第,成了榜眼的消息。这时,他们才知道皇后根本不是胡闹,圣上也不是沉迷美色昏了头,而是人真的有才华有实力。
那可是榜眼,在场那么多官员又有多少是一甲及第上来的,大多都是进士,同进士出身罢了。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科考时做点什么还行,但现在结果都出来了,总不能硬把榜眼给整没了。能做到一品官的都是人精,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敢和圣上硬杠上,在圣上眼皮底下碰他的人。就算真想做什么,也是暗地里推波助澜,让别人先出手。
穆湛坐在正中央的龙椅上,俯视看去,将那些官员竭力收敛故作平静,但还是泄露出了一丝恍惚不敢置信的表情,全都收入了眼底,勾起唇角,无声地笑着。
典礼之后,圣上先离开。
礼部官员捧徬,以云盘端着,在仪仗下一路走出太和门,文武百官按照品级陆续随榜而出,最后才是状元率诸进士跟着走出殿门,直至长安门外张挂金榜,观榜一阵方离开。
这些仪式流程都走完了,闻鸣玉和别人道别,才又绕道回了皇宫。
此时天气已经热了起来,闻鸣玉走在路上,额上都隐隐渗出了一层薄汗。幸好没多久,就有步辇乘坐,又回了太和殿。
闻鸣玉有些疑惑,怎么不是回太极殿。
宫人恭敬回答,说是圣上召见。
隔了近一个时辰,闻鸣玉又回到这里,踏进殿门,但里面的场景显然已经完全不同,大殿空荡荡的,没有了刚才几乎站满了的官员。也没有宫人,格外的空旷安静。
只有他踩在地砖上的轻微声响。太和殿奢华壮观,即便是地上铺的砖,也极其讲究,乌黑莹润,宛如磨平的墨玉一般,因所耗工本之昂贵,甚至被称为金砖。
踩在上面,就像是踩在金玉之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