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里的宝音小姑娘,却不知道她容姑姑竟是个这样有性格的容姑姑,宝音和贺容也不知是什么缘由,从小便处得来,宝音每次去威远将军府,便似个粘皮糖一般赖着贺容不愿意撒手,每每叫言老夫人看了都既高兴又发愁,高兴是高兴她姑侄俩合得来,发愁却又是发愁贺家以后一下子出来两个女山大王,要名扬京师了。
还有一件事,说起来也十分叫人叹一句缘分奇妙。
先皇帝两年前为忠王选了王妃,却是个清流门第出身的姑娘,家中并不显赫,贺顾见过忠王妃一回,是个美人,身子却似乎不大好,肤色白得几近透明,细眼细眉,身形纤纤,生的弱柳扶风、我见犹怜,本以为按忠王性情,这样的王妃他多半不太待见,不想裴昭临却不知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对王妃爱的什么也似的,整日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贺顾前年除夕宫宴,好奇之下没忍住多看了忠王妃两眼,便险些被裴昭临用眼刀给剜下半块肉来。
再到去年,忠王妃有了身孕,但她底子差,身子实在不好,这一胎便来的十分凶险,光是保胎便如同叫王妃在鬼门关前散步,几番险死还生,裴昭临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求医问药,最后却寻上了贺统领家,找他打听当初给陈皇后看病的那位女大夫去了哪?
彼时颜姑娘不在京城,原因无他,征野刚和颜之雅成婚没两个月,贺顾也不是那样成了婚还要拘着人不让松口气的黑心主上,索性给征野放了个假,小夫妻两个一道出远门留山玩水去了——
据颜姑娘说,这好像叫杜什么月。
……总之甭管杜什么月,最后是贺顾替裴昭临把颜姑娘从北地请了回来,又救了忠王妃和她肚子里的小世子一命,一场生产下来母子平安,裴昭临尽管仍是朝贺顾摆着臭脸,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回欠了他天大一个人情。
颜姑娘回来了,宝音便像是过了年,无他,身边长辈里除了两个爹爹,容姑姑倘若是宝音第二喜欢的,那她第一喜欢的便一定是颜姑姑——
原因无他,宝音是个知恩图报的小姑娘,自她记事起,便早早知道是颜姑姑救了她和爹爹的小命和大命,若是没有颜姑姑,她和她爹爹就只能一起去见阎王爷啦。
宝音闹着要去找颜姑姑和征野叔叔玩,贺顾也拦不住她,只好叫兰宵跟着随她去了,谁知恰好那日颜之雅要去忠王府给忠王妃产后调理身子,甩不脱这个小粘皮糖,便只得带着宝音一起去了。
宝音自小便鬼灵精,嘴巴又抹了蜜一样的甜,到了忠王府一见了忠王妃便是一连串不带大喘气的马屁,据颜姑娘后来和贺顾说,小丫头片子马屁功夫实在了得,拍的王妃脸上血色都浓了几分,一听这小丫头竟然是庆国公主府的福承郡主,不是别人正是她和忠王夫妻两的亲外甥女,立时爱的什么似的,宝音也借此和忠王世子——她那便宜表弟认了个脸熟,趁着人家还在襁褓里只会嘿嘿傻笑,狠狠捏了一把脸蛋欺负了小表弟一回。
大约是儿子随爹,忠王府的小世子一日日长大,却长得和他爹一样傻乎乎没什么心眼,被宝音从小给掐着脸蛋欺负到大,会走路了却还是流着口水跟在后面一口一个“双双姐姐”的叫,宝音显然很享受这种当孩子王号令天下的感觉,时不时闹着要贺顾带她去忠王府找小表弟玩,十分烦人。
日子一日日没什么波澜的过着,谁知某一日贺顾去忠王府接宝音回家时,却忽然在繁华长街上遇上几个面黑脸青的书生,那几个书生一见了他便问:“你可是庆国公主府的驸马,贺顾?”
贺顾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他们是国子监监生打扮,想来也是京中好人家的子弟,便答道:“不错,是我。”
谁知他话音刚落,几个书生便立时张口忒了一声,撩了衣袖冲上前,便朝他面门挥拳——
这倒真是稀了奇了,关公门前耍大刀,贺顾活了两辈子,头一次遇见这么上赶着找打的,那还能不满足他们?
对方自己找茬,他便也不留手,左右开弓一边一个,拎小鸡崽似得拎起来,往长街石板路上一扔,只是扔的时候多少还是考虑到这毕竟是闹市,打得太血腥有碍观瞻,也怕吓着无辜路人,自觉丢的十分轻柔——
那两个书生却被摔的头晕目眩,嘴角立时涌出一股鲜血来。
旁边有人哭喊道:“杀人啦!杀人啦!”
又有人喊道:“你这残害忠良的朝廷佞幸!今日我便为民除害!”
话音一落,贺顾便听见旁边“蹭”的一声,似乎是什么短刃出鞘的声音,他于战场上摸爬滚打了两辈子,加起来二十年在沙场上刀锋里打着滚过来,哪能被这几个三脚猫功夫也没有的书生暗算?
立时便一个利落的转身,两指稳稳夹住刃峰,只是甫一触上那短刃刃身,贺顾却忽然觉得胸口一闷,一种既没来由、又有些熟悉的反胃感袭来,他头顿时有些发昏,好容易才忍住没吐,手上却抖了一下,立时“噗嗤”一声被那短刃在掌心划了个口子,血流如注。
贺顾皱了皱眉,捂住流血的掌心,一脚把那拔刀的书生踢开,然而看清了他面目,却顿时愣在了原地,道:“你是……赵默?”
第127章
贺统领的一脚,即便藏了八分力道,却也绝不是好受的,那拿刀的方脸书生被贯的倒在地上,鬓发凌乱、灰头土脸,倒是手里那把短刃还握的死紧,听见贺顾发问道出他名讳,这才咬了咬抬眼看着贺顾恨恨道:“……是又如何?”
贺顾冷声道:“我道是哪来的泼皮,当街寻衅伤人,却原来是御史台赵大人家的公子,怎么?你读了这样多年的圣贤书,别的没学会,难道就学会这般阴损手段,暗箭伤人了吗?”
贺顾扪心自问,赵默与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若说真有点什么龃龉,那已然是五六年前宫中择选驸马时的一点争执,已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一点旧事,不足挂齿,想也不至叫赵默方才那般眼神看着他。
但贺顾也不傻,只一想到他父亲赵秉直在御史台为官,先帝还未驾崩时,那十一封联名参他的奏疏,似乎就有此人手笔;再到珩哥登基后,群臣纳谏请求新皇立后纳妃这事,想来也缺不了赵大人的掺合,既然如此,前些天被珩哥一怒之下革职罚俸、发还家去反省三个月的言官里,多半便也有他了。
赵大公子的亲爹吃了挂落,心中愤懑,贺顾倒也能理解,只是这又和他有何关系?
赵默脸色不知为何泛着一丝不太正常的潮红,他咳了两声,又“呸”的一口吐出了方才摔在地上嘴里吃进的尘灰,这才骂道:“正是圣人教诲我等,我等……我等才不能看着你这般寡廉鲜耻的佞臣奸人,谗言媚主、扰乱陛下清听!姓贺的,你专欲擅权,纷乱诸事,这三年来张扬跋扈、目中无人,残杀了多少……多少无辜朝廷命官?某……嗝,某今日这便是替天行道!”
贺顾:“……”
替天行道都出来了,再看看赵大公子的脸色,想必着实是狠狠喝了一壶,醉的不轻。
此处动静这样大,自然不可能没人注意到,周围已然围了一群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议论纷纷,贺顾微微皱了皱眉,心道不能再和他们废话,还是赶紧想法子把这几个难缠的书呆子收拾了才是。
正此刻,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喧嚣人声,有人冷声道——
“把这几人给本王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