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皇后看明白了顾儿的心思,回过头来却发现,这些日子不知怎么回事,也许是因着接触了政事,也许是因为终于恢复了真实身份,不用再委屈做“女子”,珩儿却有些变了。
这变化很细微,但毕竟是陈皇后自己的儿子,她岂会察觉不到?
真要哪里不对,近日的珩儿,莫名让陈皇后忆起了几分当初皇帝被册封为太子后,自己再见他时的感觉。
似乎忽然就隔了一层,再也看不清他们所思所想,那副翩翩有礼、温润斯文的壳子底下,究竟在想什么。
再到昨晚,看了颜姑娘给她推荐的那些新话本子——
虽说都是杜撰,并不是真事,可书中人的痴态,却叫陈皇后立刻想起了那日贺顾期冀的望着她时的眼神——
……她忽的就有些不忍心了。
陈皇后没说话,只一言不发的看着儿子,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裴昭珩放下碗筷,道:“子环都告诉过母后了,儿臣与他,正如母后所见。”
陈皇后沉默了一会,脸上敛了三分笑意,沉声道:“顾儿不是一时玩闹,我看得出来,这孩子真是钟情于你的,你们毕竟是两个男子,即便身份高些,日后也难免要遭人闲言碎语,他是有这个准备的,可是珩儿你呢?”
“你自小聪明,定然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可母后见你如今这样,却仿佛并不如何中意顾儿?你……你若只是眼下觉得有趣,才不推拒于他,倒不如早些与他断了……否则将来他日益泥足深陷,你已有亲王之位在身,你父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给你指婚,到时候顾儿该多伤心?”
陈皇后说到这,神色已然是十分肃穆,她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肩,叹道:“母后对不起珩儿,原本你要什么,母后也都该给你的,但是顾儿是个大活人,他没做错什么,更不曾对你不住,珩儿不该因着一时新鲜,因着眼下觉得有趣儿,便不拿人家的真心当回事,这般随意玩弄,有伤阴德。”
裴昭珩:“……”
“……儿臣并未玩弄子环,亦不曾生过这般念头。”
陈皇后闻言,盯着他问道:“……是么?”
“不敢欺瞒母后。”
陈皇后沉默了一会,道:“既然如此,怎么平日也没听珩儿提过他只言片语?”
裴昭珩道:“男风不是大道,若总提及,儿臣也怕惊了母后。”
陈皇后道:“那倒不必如此,顾儿亲口和我说过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珩儿还以为我全都不晓得不成?我若不能接受,早就不听了,岂会还来问你?以后再有什么事,可不许这样瞒着我。”
裴昭珩颔首应了。
时辰差不多到了,他站起身来正准备离去,外面却传来了宫女通传的声音。
“贵妃娘娘到——”
闻贵妃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她声音成熟之中不失爽朗,进门来见了陈皇后便一礼道:“嫔妾见过皇后娘娘,大清早的来叨扰,真是不好意思,只是眼下嫔妾也实在没了主意,除了来求您,再没别的办法了。”
见裴昭珩也在,又道:“三王爷也在啊,看来嫔妾来的不巧。”
陈皇后道:“无妨,珩儿也该朝会去了,贵妃今日找本宫,可是有什么事吗?”
闻贵妃长长叹了口气,道:“还能有什么事,不都是为了临儿这个讨债鬼么?若不是生了他,嫔妾原也可在宫里成日吃了睡睡了吃,自过嫔妾的神仙日子,何须为他操碎了心?”
陈皇后笑了笑,道:“天下父母,哪个又不是如此?到底是什么事,叫你这样着急?”
闻贵妃接过了宫女递过的茶,她显然来时走的急了,口渴的很,也不矫情作态,只掀开杯盖就牛饮了一大口,这才道:“不瞒皇后娘娘,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临儿的婚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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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顾这次去言家,终于没再吃闭门羹了。
也许是言家二老的气终于消了,也许是一连把他拒之门外好几回,外祖母总算不忍心了,也可能是因为兵部调任文书下来,言定野也在拔用之列,言府肯定也得了一份,毕竟他眼瞧着就要离京了,二老就算再有气,也没时间继续撒了。
果然甫一进了正厅,就瞧见了端坐上首、面无表情的言家二老,以及已然能下床,气色好了许多的舅舅言颂,舅母陆氏。
……甚至连言定野都在,只是这小子看着他的眼神欲言又止,在长辈面前言定野一贯是这样怂,多一个屁他都不敢放。
贺顾也懒得去分析言定野那朝他拼命使着的小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跪下请了个安,道:“孙儿给外祖父、祖母请安。”
言老夫人道:“不必这样多礼,你坐吧。”
贺顾站起身来,依言在下首坐下,接过了小厮递过来的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那边言老夫人便道:“既然走之前,还肯来请安,还肯认我和你外祖父这两个老东西,为何你擅自做这样大的决定,都不来问我们老两口一句?你可知道你这一时冲动,害的是你一辈子啊!”
贺顾心头一跳,暗道果然来了,半年前他离京扶灵前,一声不吭去和陛下请求再不要给他指婚,自愿终身不娶这事,言家二老果然还在生气……
但当时他会这样做,要防着的就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