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着牙一使劲,推开了大门。
这门虽然巨大,但却意外地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重。沈安行用力一推,它就笨重又缓慢地向后挪去。之后,门缝间积攒的沙子便立刻一晃,轻轻散落下来了些许。
很快,沈安行就看到了门后的景象。
那是一片黑暗。
是一片深不见底,也丝毫见不到任何光芒的纯粹黑暗。
黑暗漫无边际,如同地狱最深处,也如同任何光芒都照不进来的无边深渊。
沈安行站在门口,面对着这一片黑暗,心里不免生出了几分惧意。
他脸边淌下来了几滴冷汗。
尽管恐惧,他却并没有打退堂鼓。
沈安行一咬牙,抬起脚,毅然决然地迈进了枉死地狱的黑暗之中。
他往里走去。走了还没几步,他就听到了大门在身后发出了一阵缓慢的吱呀声响。
他知道那是门在缓缓关上的声音,但他没有理,就那样任由它缓缓关上,最后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隆声响,断绝了他唯一的一条回路。
门外的白茫茫随之消失,周围彻底陷入了一片毫无光明的黑暗里。
沈安行依然没有回头,在黑暗里继续行走,一如往常。
他在一片黑暗里走了很久,然后突然听到有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
他一怔,停在了原地。
那声音很是熟悉。沈安行一停下来,它就十分迅速地从前方冲了过来,在他旁边掠过,留下一声回音。
“行哥,你今天——”
沈安行忙回头看去。
那是贺高寒的声音。
贺高寒的声音出现在这里实在是件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沈安行身后只有一片黑暗。那道声音从他身边匆匆掠过之后,就在黑暗里消失了踪迹。
沈安行有点反应不过来,怔在了原地。
可就这一怔,就又有数道声音从他身后而来,极为迅速地匆匆从他左右两边掠过,留下一声又一声的回音。
声音一道叠着一道,一声叠着一声,在他耳边吵吵嚷嚷,却不留下任何痕迹。
有很多人都在说话,每一道声音他都熟悉,也都能叫上名字来。而他们的每一句话也都似曾相识,沈安行能在自己的记忆里寻出这些蛛丝马迹。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些都是他还活着的时候,身边的人对他说过的话。
他听到十几年前他八九岁的时候放学回家,楼下小卖部的阿姨心疼他,问他:“昨晚你爸爸是不是又打你了,疼不疼啊?阿姨这儿有创口贴……”
声音很快就被覆盖了过去,沈安行又听到老李对他说:“马上要考试了吧,你怎么样啊,这次——”
声音太多太杂,老李的声音也很快就被盖了过去。
沈安行又听到沈迅在骂他“臭婊子生的”,还听到柳婉对他说“对我弟弟好点”。
他听到宁乔在尖叫着问他他和柳煦的事情,贺高寒哭嚎着跟他抱怨大芳不给他抱,左白玉在自己的店里笑着和别人说自己离婚的时候没有孩子,学校边角里地理位置偏到离谱的超市老板说他总来喂猫,就给他把价格算得便宜了点,还送了他一块面包让他好好吃饭。
他还听到大芳在朝他喵喵叫。
他什么都听到了,却听不到柳煦的声音。
他在这些吵吵嚷嚷的声音里找到了所有人,找到了所有黑暗的光明的恐惧的温和的,却独独找不到柳煦。
沈安行彻底懵了,他左右看着,却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声音从他身边匆匆掠过。
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杂,许多的话混在一起,吵吵嚷嚷地什么都听不清。
沈安行听得头昏脑涨,耳边都开始耳鸣了,忍不住抬起胳膊捂了捂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