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煦抽了抽嘴角,没多大反应。但王姨听了这话,却一下子火冒三丈,气的大骂起来:“哎你说谁呢!?你说我们少爷!?我——”
王姨的反应很正常。这要是柳煦没看到他胳膊上的那些伤,也绝对会和王姨一样,会气的当场跟他大吵一架,认为自己一片好心真是全喂给了狗,随便他爱去哪去哪儿,自己是管也不会管的。
但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那些密密麻麻的伤,他甚至能从那些伤里,窥见沈安行并不安宁的日子。
柳煦遥遥看着沈安行。
周围许多人在劝说阻止着他,但沈安行不为所动,就那么站在原地,眼睛死死的盯着通往外面的楼梯口。
柳煦遥遥看着他,心绪却飘到了别处去——他记得,自己转学过来的这一个多月里,沈安行脸上也挂过几次彩。
记忆最深的,就是他刚转学过来的那天。那天,沈安行迟到了,第一节课上到一半时他才姗姗来迟。
那时,沈安行脸上就挂上了彩。
他嘴角边上像是被谁打了一拳似的红肿了起来,脸上也不知被什么东西划到了,留下了一条不短的口子。
柳煦看得触目惊心,但班里的所有人,甚至包括当时在讲课的科任老师,都仿佛已经司空见惯到见怪不怪了。
没有一个人问他怎么了。
柳煦好奇又害怕,就在午休跟着同学去吃饭的时候,问了沈安行的事。
同学说:“啊,你说你同桌啊?他经常那样啊,脸上挂着彩就来了,一个月大概四五次吧?频率也不算太高,但是大家都习惯了。问他他也不说,估计是校外打架打的吧?”
“你今天看到的还算好嘞,好像是今年三月份……放清明之后那阵吧?他开学一来,左边眼睛就不知道怎么搞的,全都肿了起来,又青又紫吓死人了。老李问他怎么了,他说是打架打的。老李问他跟谁打的?他说跟自己亲戚。”
柳煦知道老李,那是他们班主任,一个教语文的慈眉善目小老头。
“哎我也记得我也记得,老李当时吓得够呛,第一节课也不上了,硬拉着他带着去看了校医,然后让他回家待两天,他死活不回去呢,给他假他还不要,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没准真是亲戚打的呢。”另一个人嘻嘻哈哈道,“指不定那亲戚就住他家里,他又打不过,看了又心烦,那不是肯定不乐意回去?”
“也是。”说话的人笑了两声,又对柳煦说,“总之,你离他远点儿啊,那人不好惹,这种脸上挂彩的人啊,肯定天天在学校外头打架。”
柳煦当时初来乍到,听得茫然,但悄悄地把“离他远点”这个告诫记在了心里。
如今想来,他们说的“清明节开学之后”的这一次,恐怕也是沈安行他爸他妈揍的。而他大冬天的身上连件衣服都不加,恐怕也是……
柳煦想到此处,就忍不住抿了抿嘴,浑身都替沈安行冷了起来。
无疑,这个人日子过得不好。
柳煦突然就有点可怜起他来了。
沉默半晌之后,他就在一片吵吵嚷嚷之中开口说道:“好了,别说了。”
这里面吵嚷的最主力军就是王姨。柳煦一发话,王姨就停了下来。
然后,王姨就怒目瞪了他一眼:“不行!!”
柳煦:“…………”
“我今天一定要替他爸他妈教育教育他什么叫知恩图报!!”
王姨气的不行,撸了两把袖子就要接着骂,但还没等骂出声,柳煦就连忙打住:“你行了你!!用不着你费心教育啊姨,你先回去等我行不行?我跟他说两句!”
王姨:“我——”
柳煦也不听她多说,快步走到了她那边去,不由分说的就把她和沈安行拉开了,直接往病房推过去了:“好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啊!生气对身体不好,您消消气!”
柳煦就这么叨叨了一路,连个能给王姨借机发挥两句的缝都不给她留。针也得见缝才能插,柳煦连个缝都没留,王姨也自然一句话都没找到机会蹦出来,只好就这么被柳煦推回去了。
把王姨推着送回病房之后,柳煦就转手啪的关上了病房的门,又转头过来拍了拍手,看向了沈安行这边。
柳煦的行动完全出于沈安行的意料之外。沈安行有些意外,便侧了侧头,不动声色地多看了柳煦两眼,但不知为何,他眼里写满了紧张。
拦着沈安行的几个护士都看愣了。
柳煦被沈安行评价了一句“多管闲事”,他本来是最该发火的当事人才对,可他不但没发火,反倒当起了和事佬。
这就太令人意外了。
安顿好了王姨后,柳煦就又回过头来,对那些围着沈安行的护士说:“好了,让我跟他说两句,麻烦你们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