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整抬起手来拍了拍杨瓒的肩膀,声音很低沉,说:“三弟一定要记住,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二兄都会站在你与人主身后。二兄平日里笨了一些,不如三弟聪慧,若是有甚么事情做得不对,千万无需留情,直接当面打醒二兄便是了,绝不可留下任何芥蒂。”
杨瓒心口里热乎乎的,点点头说:“是,二兄。”
杨兼继位之后,第一个要做的事情,就是安稳朝廷,因着各有封赏,稳住了大头,所以下面那些小的也不敢吱声,局面暂时稳定,起码表面功夫做的十足稳妥。
这第二件重要的事情,便是册立太子。
杨广是杨兼唯一的儿子,按理来说,册封杨广是没跑的事情,杨兼也已经下令,准备册封杨广,虽然还未祭祀天地,但是如今杨广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按照太子的礼仪,一点子也不差。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杨广的身世本就有问题。虽杨广本人就是杨广,他上辈子正是隋文帝的次子不假,但是这辈子,说实在的,杨广是个——捡来的孩子。
这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但是也不少,纸包不住火,当年杨广被拐子带进隋国公府的事情,很多仆役都知道,渐渐也就传开了,被很多人津津乐道。
因此杨广的身份突然变得尴尬起来,尤其面临着册封的问题。
还有许多人想要巴结杨兼,杨兼的后宫空缺,没有妃子,如果有人能给杨兼生下一儿半女,那么儿子虽然不是长子,却有机会做嫡子,也是能册封为太子的。
如此一来,一些人觉得杨广的血统不正宗,一些人觉得自家还有飞上枝头的机会,便有许许多多的声音站出来,反对杨广成为太子。
杨兼每日里收到这样的文书,起码有七八封之多,毕竟太子之事,并非是家事,也是天下事。
杨兼在路寝宫中批看文书,杨广见他每日里这般辛苦,便亲自去了一趟膳房,想要找点咸口的点心,送过去给杨兼。
因着天子不能食甜味,膳房也多加注意,准备了很多咸口的点心,例如肉松、牛舌饼等等。
杨兼以前也做过牛舌饼,牛舌饼外面是酥皮,里面放入了椒盐和花椒粉,味道酥香浓郁,一口咬下去层层叠叠,别提多好食了,杨广对咸甜没有忌口,因此也是杨广的心头好。
杨广负手走进膳房,小大人一样,膳夫们看到太子来了,立刻全都下跪,说:“拜见太子!”
杨广微微颔首,派头十足,这种场面一点子也不会怯场,反而熟悉的很,毕竟他上辈子不只做过太子,还做过天子。
杨广奶声奶气的说:“都继续忙罢,孤只是端一些点心。”
他说着,走过去亲自端点心,杨广这个人疑心病很足,不然也不会亲自跑到膳房来了,让旁人去端点心便好。
杨广选了一些牛舌饼,又端了一承槃的肉松,盛上一碗白花花滑嫩嫩的白米粥,这才觉得丰盛,亲自端着木承槃出来,往路寝而去。
杨广到达路寝之时,大冢宰宇文护正好在和杨兼议事,杨广便没有打扰,看了一眼,后退离开东室,准备去前堂等待。
哪知道他刚要离开,便听到大冢宰宇文护隐约提到“太子”二字。
杨广当下驻足,留了一个心眼儿,侧耳倾听起来……
杨兼正在批看文书,大冢宰宇文护求见,杨兼便放下毛笔,说:“大冢宰今日过来,可是有甚么事?”
宇文护拱手说:“的确是有一些事。”
他说着,把几个文书放在杨兼面前,说:“这是近日里朝中反复上报的文书,因着人主只是批看,没给批示,所以羣臣找到了老臣面前,想要老臣觐见天子。”
杨兼拿起来一看,只是一眼便了然了,说:“太子……”
宇文护点点头,说:“正是册立太子之事。”
宇文护拱手说:“想必天子也看过文书,朝中羣臣,十有八九都在反对天子册立大皇子为太子,市井流言,说……大皇子并非天子血脉,混淆皇家血统。”
杨广端着木承槃,小肉手紧紧攥住承槃,眯着眼睛,眼神中闪现出一丝丝冷漠的杀意,他没有进门,干脆转身离开,将木承槃放在外堂的案几上,便沉着脸,大步离开了路寝宫。
杨兼听完宇文护的话,幽幽一笑,说:“不瞒大冢宰,就连朕也不知,广儿到底是否是朕亲生的。”
杨兼虽这么说,但他心中清楚得很,甚么十有八九,分明就是实打实,并非亲生之子。
杨兼展了展袖袍,似乎觉得批看文书很是劳累,干脆用手肘支着腮帮子,歪了歪头,说:“那又如何?朕想要立他为太子,他便是太子。”
宇文护浑身一震,若是旁人说出这句话,恐怕宇文护会嘲笑他不知天高地厚,而杨兼说出这句话,宇文护莫名便想相信了,而且十足笃定。
的确如此,杨兼这个人看起来温柔,但说话做事雷厉风行,一旦决定,谁也无法撼动。
宇文护轻笑一声,说:“老臣也并非想要劝谏人主,毕竟臣子们找到老臣跟前,老臣身为大冢宰,若是没有行动,唯恐被人诟病。”
杨兼了然的说:“行了,今日的劝谏,朕听到了,大冢宰还有其他事儿要忙,便先去罢。”
宇文护也没有多费口舌,拱手说:“老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