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佑耆心里犹如擂鼓,疯狂催马快跑,听说杨兼离开没有多久,或许能够赶上,他一路飞驰,然而到了老宅门口,还是没有看到杨兼的人影儿,唯独看到两匹骏马拴在老宅外的大树上。
尉迟佑耆一颗心脏几乎悬在嗓子眼儿,这是杨兼的马,绝对不会记错,杨兼已经入了老宅?
尉迟佑耆不等马匹停下来,翻身跃下马背,一刻不停的冲开老宅的大门,脚下一绊,“噗通”一声直接摔在地上。
“小玉米?”一个笑声说:“还没过年呢,行这么大礼也是没有压岁钱的。”
尉迟佑耆抬头一看,是杨兼!
杨兼面上带着和往日里一模一样的微笑,并没有芥蒂、厌恶,也没有任何疏离和猜测,不止如此,还伸手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世……世子?”尉迟佑耆怔愣的说:“你……”
杨兼领着小包子杨广,身后跟着近卫元胄,笑着说:“小玉米,听说你用全部的家当置办了一个宅邸,我特意过来看看,这宅子也不如何好,你用了多少财币,怕是做了冤大头罢?”
尉迟佑耆抿着唇角,紧紧盯着杨兼,说:“世子……进去看过了么?”
杨兼摇头说:“没有,我们来的时候,主人家不在,自然不好擅入,这参观宅邸……还是要主人家带路才好,不是么?”
杨兼似乎话里有话,尉迟佑耆心头狂跳,说:“世子……言之有理,还请世子随佑耆来罢,佑耆有要事,想要禀报世子。”
杨兼点点头,说:“走罢,带路。”
尉迟佑耆心中紧张,双手攥拳,掌心里都是冷汗,带着杨兼一行人往里走,到了最里面的,最偏僻的院落,尉迟佑耆站定在边角的一处屋舍门口,说:“这里面……是世子的一位故人,其实……佑耆早就该给世子引荐了。”
他说着,“吱呀——”一声,动作僵硬,慢慢的推开屋舍大门。
屋舍里的布置很简单,转身大小,一张简陋的帷帐床,一张案几,案几上摆着两只耳杯,地上甚至没有席子。
杨兼迈过门槛走进去,站定在屋舍中,左右一看,屋舍中空空荡荡,却没有一个人影。
“人……人呢!?”尉迟佑耆吃了一惊,震惊的说:“怎么……怎么没人?不可能……”
杨瓒特意避开了人烟,独自一个人到外面来散一散,他牵着马走了一会子,天气很冷,马上又要黄昏,便准备调转马头往回走。
才走几步,竟然迎面看到有人走来,这么偏僻的地方,人烟鲜少,没想到竟然如此冤家路窄,来人正是赵国公宇文招!
杨瓒看到宇文招,本想翻身上马,驱马离开,宇文招动作很快,已经拦在杨瓒面前,抓住他的马辔头,不让杨瓒离开,笑眯眯的说:“三郎主怎么一看到我便要离开?怎么?我的面目便如此可憎?”
杨瓒冷冷的说:“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与赵公并非同路中人,没甚么可说的。”
“是么?”宇文招却说:“可据我所知,这些日子三郎主寝不能寐,食不能咽,难道不是因着听了我的话,才如此心事重重的么?”
杨瓒抓住马缰,冷声说:“放手。”
宇文招依然抓住马辔头不放,说:“承认罢,你也并非是甚么正人君子,你心中其实早就蠢蠢欲动,只不过听了我的话,那份丑陋更加明了了,不是么?你一直嫉妒你的大兄是世子,凭甚么他是世子?明明你更聪明,你更得隋国公的偏爱,可他年长了你几岁,他便是世子,而你一辈子都是老三。不只是身份和地位,就连女人,也是看上了你大兄的皮囊,而看不到你,你的才华横溢,你的锋芒光彩,全都被他掩盖住,只要有他在,你根本无处绽放,不是么?只要有他在,顺阳从来不会多看你一眼,不是么?!”
杨瓒握住马缰的手咯吱作响,抑制着愤怒,说:“说完了么?说完了就滚!”
“恼羞成怒了。”宇文招不怒反笑,说:“我说中了你的心声,对么?别装甚么好兄弟了,这没甚么不好承认的。兄友弟恭那是平常百姓家才有的事儿,咱们生在贵胄,兄弟不是你的手足,反而是你的妨碍,只有踩着他们的后脊梁,才能向上爬。你也不甘心罢,自己喜欢的女人,一辈子看着你的兄长。”
杨瓒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起来,眼珠子充血通红,马缰几乎被他拽断。
宇文招轻声说:“现在是你最好的时机,只要我们联手,杀掉碍事儿的绊脚石。他一死,家妹的眼中只剩下你一个人,难道还发现不了你的温柔和好处么?想想看罢,碍事儿的兄弟,还有如花美眷,你要哪一个?”
杨瓒没有说话,宇文招却露出一个十拿九稳的笑容,慢慢张开手心,将一样东西塞在他的手掌里,强迫杨瓒握住,说:“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只需要一点点便能让人顷刻毙命,当然也有缺点,缺点是任何一个医官都能检查出来,只要有人试吃一定会被发现,根本无法通过隋国公府重重的验毒……但是你不一样。”
“三郎主,”宇文招伸手搭住杨瓒的肩膀,附耳轻声说:“只要你在他的饭菜里放上一丁点,根本不需要通过重重的验毒,更不会惊动任何一个医官,没人会怀疑三郎主,因着你是世子的亲弟弟啊!”
亲弟弟……
杨瓒的手掌一攥,狠狠将掌心中的药包攥紧,几乎揉入掌心。
宇文招笑着说:“神不知鬼不觉,隋国公世子一死,你便是我的大恩人,到那时候,家妹……就是你的了。”
宇文招说罢,不再停留,闲庭信步的转身离开。
杨瓒兀立在寒风中,一只手紧紧拽着马缰,另外一只手死死攥着药包,他的手一直在发抖,面色狰狞,脖颈上透露着崩起的青筋,却始终没有松开手……
宇文招走出一段距离,突然站定下来,似乎在和甚么人说话,收敛了笑容,态度变得恭敬起来,说:“臣弟已经按照吩咐行事,将毒粉交给了杨瓒,尉迟佑耆和杨瓒,便好像是镇军将军的左膀右臂,只要折断双臂,撕毁羽翼,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如何能齐心?分崩离析不在话下,到时候……镇军将军便会体会众叛亲离,身败名裂之苦。只要兄长在会葬之时现身,这江山,不只是大周的江山,镇军将军打来的齐人江山,还不是乖乖送到兄长的手中?”
一个人影慢慢从阴暗的枯树之后转出来,他脸上密布着错综的伤痕,面目凝重而沉稳,单手负手而立在阴暗的黄昏之中,慢慢抬起另外一只手来,摊开掌心,一只小巧的杏仁袒露出来。
人影捏住杏仁,食指轻轻的摩挲着,沙哑的嗓音说:“这便是你教我的……集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