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宪日前听说过,据说大冢宰家里的三郎主,便欠了隋国公世子一万万钱,千真万确,连书契都有。
宇文宪平日里没有作威作福的派头,生性又节俭不喜奢华,不过他乃是皇亲贵胄,虽家里没有万万钱那么多,但也存下了一些积蓄,大不了都送给杨兼。
宇文宪打定了主意,便等着杨兼坐地叫价。
杨兼见他那硬着头皮的狠心模样,不由笑了一声,心想自己当真是甚么洪水猛兽不行?叫齐国公宇文宪怕成这个样子。
杨兼故意拉长声音,说:“这——甚么都行?”
宇文宪硬着头皮,一咬牙,说:“甚么都行。便是……便是我现在还不上,待日后发了俸粮,也会……也会还上的。”
杨兼当真是没忍住,笑了出来,说:“齐国公放松一些,兼又不食人,吃不了齐国公的。”
杨兼随即又说:“即使如此,正巧了,齐国公便送兼……一些龟板罢。”
龟板?
龟板虽是名贵的药材,一般的平头百姓根本见不到,但对于皇亲贵胄来说,哪里有万万钱那么值钱?宇文宪是万没想到,杨兼不要金山银山,竟然只要龟板?
杨兼在宇文宪诧异的目光中,施施然的说:“不瞒齐国公,兼家中没有那么多龟板囤货,但无论是弟弟还是儿子,都极其喜食这龟苓膏,家中的龟板都快吃干净了,这不是么,马上要断粮了,我家阿爷又生性节俭,每个月的零花钱儿给得太少,若是齐国公能接济一些龟板,也是不错的。”
宇文宪纳罕的顾不上君子之风,睁大眼睛,目瞪口呆,隔了良久才说:“只要……只要龟板么?”
杨兼点点头,说:“无错,只要龟板。”
宇文宪还在吃惊,杨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倘或齐国公不弃,送龟板来的时候,兼请齐国公食龟苓膏,那就回见了。”
他说完,一点子也不留恋,抱着“高定”小包子,仿佛世外高人一般走出馆驿,登上辎车。
杨整和杨瓒赶忙也登上辎车,他们上了辎车,还看到宇文宪愣在当地,完全没回过神儿来。
杨瓒说:“大兄,这大好的人情,就这么叫他还了,岂不可惜?”
杨兼“啧啧”两声,说:“这叫做……欲擒故纵。正所谓‘逼则反兵,走则减势。紧随勿迫,累其气力,消其斗志,散而后擒,兵不血刃’。”
杨整点头说:“大兄,好兵法,好一招兵不血刃!”
杨兼无奈的看了一眼老二,纠正说:“是欲擒故纵。”
杨整受教的点点头,说:“哦哦,欲擒故纵。”
杨兼笑着说:“宇文宪是个君子,不需要逼的太紧,拉拢也是需要循序渐进的,不然适得其反,不是有句话说了么……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齐国公宇文宪拿下了突厥盟书,这件事情简直震动朝野,小皇帝宇文邕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众人皆知道,无论是北周还是北齐,突厥都是制衡对方的一步狠棋,只要拉拢了突厥,对方势必要败。
突厥正式和北周联盟,准备一起发兵东伐,攻打北齐,朝廷欢欣鼓舞不已,小皇帝宇文邕第二日立刻召集朝中羣臣,前往正武殿廷议。
杨兼如今乃是司会中大夫,因着他父亲隋国公的缘故,也一同被招至正武殿,准备廷议。
此次正武殿廷议,几乎赶上了朝议,规模十足巨大。大冢宰宇文护、骠骑大将军宇文会、齐国公宇文宪、卫国公宇文直、隋国公杨忠、车骑大将军杨整,并着朝中的各种将军,云集在正武殿门口,便等着小皇帝宣见呢。
北周拉拢突厥,要对北齐用兵,无论是公族还是卿族,无论是小皇帝的党派,还是大冢宰的党派,这次意见意外的同一,一致对外,全都同意东伐北齐,可以说这次的廷议都不需要讨论。
只不过……
这其中唯独有一个意见相左之人,那便是杨兼。
历史上北周联合突厥,用兵北齐,浩浩荡荡二十万大军,各路夹击,一直攻打到北齐的雒阳,声势巨大,势必要将被其一举碾碎,但其结果……
竟然是北齐赢了,北周和突厥的军队被迫退回,这次战役时间长,效果浅,毫无收获,反而损兵折将。
道理其实很简单,骄兵必败。眼下还未开始打仗,整个朝廷便洋溢着已经歼灭北齐人的喜悦之情,如此浮躁的军队,怎么能打得漂亮?再者突厥人和北周联盟其实目的就是讨好处,所以并不会竭尽全力,这也是北周失败的一大原因。
杨兼并着阿爷杨忠和二弟杨整站在正武殿外,突然低声说:“阿爷,二弟,我有一事想与你们商量。”
二人都有些奇怪,为何今日杨兼如此一本正经。历史上东伐的战役,杨忠领兵参加,最后铩羽而归,杨兼觉得,既然自己知道这一场战役必然失败,父亲和二弟能免则免,也不必去趟这趟浑水,安心经营隋国公宁国府,休养生息,集势便可。
隋国公杨忠听大儿子竟然让自己装病,不由皱了皱眉,不过杨兼分析的都对,加之朝廷之中也是四分五裂并不稳定,大冢宰宇文护必然是这次战役的总指挥,小皇帝宇文邕又不想让他独揽大权,一定会各种塞人进军中,这军中不合,军心自然不和,也难以打仗。
杨忠再三思量,点点头,沉声说:“行,这次的事儿,阿爷听你的。”
杨整很干脆的说:“我听阿爷与大兄的。”
三个人悄声商量好,正赶上中官从正武殿出来,宣各位大夫与将军谒见,众人按部就班的走入正武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