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晚上七点,暮色已深,不少来来往往的上班族从大厦中走了出来。林槐带他走过一道玻璃门,像是很随口地那么一说:“你看,你看起来,是不是很像他们?”
许迟看着玻璃门中的自己,愣住了。
被林槐折腾了一个下午,他看起来成熟了不少,穿着打扮,几乎和身边的上班族融为一体。林槐于是又笑了,说:“这就是你五年后、长大成人的模样。你在周记里写过吧?你想当一个报社记者,你想在某位作家功成名就后,去采访他。这里,就是整个扬水市最大的报社了。”
许迟久久没有说话,半晌,他也怔怔地笑了。
“是……”他慢慢地说着,“啊。”
“哦,不,我说得不太准确。”林槐撩起自己的刘海,“等到真正的五年后,你的发际线,会比我还高。”
许迟:……
林槐:“学习使人变老。”
许迟:……
林槐:“嘻嘻。”
他们躲着保安,一路上到天台。
可惜天公不作美。
许迟:“天台锁住了。”
林槐伸手掰掉了铁门上的铜锁,转头看向他:“没有呀。”
许迟:“……刚刚是真的锁住了。”
林槐说:“真的没有。”
两个人上了天台。正是傍晚时分,整个天空都被残阳染成了漂亮的橙红色。大朵大朵的火烧云盛开在晴空之上。
而整座泛着灯光的城市,被他们踩在脚下。
美丽,繁华,而车水马龙。
林槐趴在栏杆上,语气轻快地说:“看到这样的云朵,明天一定又是个好天气吧。”
许迟在他身边,轻声道:“嗯。”
“这是个很美的世界,不对么?我看过一本书,上面说,十多岁的年轻人,还有着很多梦想,还有着很多未来和很多可能。”他没有回头,只是像自言自语一样地发表着感慨,“……许迟同学,你觉得未来和过去,哪个更重要?”
他突然发出这样的疑问。许迟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也好,年轻人还有很多时间去找寻答案啊。”林槐拉着栏杆向后靠,“说起来这边的栏杆怎么缺了一块……”
“你说得好像自己很老一样……”
“许迟。”林槐突然说,“你之前说的那个朋友,是颜息吗?”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因为我想知道啊。”林槐拉着栏杆道,仰着脖子看他,“身为老师想要了解自己的学生,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吗。”
许迟沉默了很久。
“说说嘛。”林槐用映着火烧云的双眼看着他,“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唔,至少,你已经被打扮成一个大人了。”
许迟看着远处的夕阳,很久不曾说话。直到最后他才说:“我和颜息成为朋友也是在这样一个傍晚。那时,我父母刚刚离婚,没有一个人要我。我本来想要……自杀。”
“那天是中秋节放假前一天,所有人都走光了。我一个人来到学校的天台,趴着栏杆,想着跳下去的话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后来又想,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扬水市出去看看,在这里死去是不是太可惜了呢?然后他出现了。”
“他是个很奇怪的人,在我的背后问我说:‘我是写小说的,你喜欢看小说吗?你要不要来看看我的小说?’”
“他说他想要成为未来的东野圭吾。其实我更喜欢乙一。他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他写了一本侦探小说,叫《校园七大不可思议》,里面设置的犯案手法真是烂透了,没有一条是可以成立的。”
“后来我去了b班,他留在c班,其实我已经少做了一道大题……他说他要早点追上我的步伐……到b班来找我。后来c班换了老师。我沉浸在b班的学习里,很久没有管过他。”
“我生日,邀请他过来,他没有来。我那时不知道他被人关在家里……我很生气,远离了他。”
“再后来他死前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我的,我没有接听,挂了。第二天来学校……他已经死了。他会恨我,想要杀了我,是理所应当的事。”
许迟低低说着。他的声音越到后来,越是低弱,渐渐随着夕风,消失在天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