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冬季之后,那不勒斯的气温略略降低了些,但没有冷到迫人的地步。
早上醒来后,收拾停当的雨宫翠轻手轻脚拉开窗帘,看见天空之上密布着灰蒙蒙的阴云,正酝酿着今年冬天第一场小雨。
乔鲁诺还没有醒,卧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像什么小动物冬眠时所发出的、绵长起伏的微弱呼吸声。
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振动起来,来电显示是布加拉提。
明明意识到自己的刻意冷淡之后,就配合地疏远了距离……现在突然打过来,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在一瞬间的犹豫之后,雨宫翠走到了离乔鲁诺的房间最远的角落里,抬手接起了电话。
他一如既往地等候着对面的人说话,打招呼或者简明扼要的事件通知之类的。
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只听到压抑的沉默。
察觉不对的雨宫翠轻声叫了少年的名字。
“布加拉提?”
“……是,队长。”
像是刚刚回过神来一样,熟悉的沉静嗓音显得沙哑而艰涩,“我在医院……我父亲他,刚刚去世了。”
-----------------------------------------------------
雨宫翠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尽管一贯以值得信任的靠谱形象为人所称道,即使面对至亲去世这种打击,看起来也仅仅是有些失神,依旧一丝不苟地处理着各种后事——
但少年的内心,必然不是表面上的平静模样。
布加拉提的双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父亲靠着捕鱼将他抚养长大,也教会了他如何去爱他人。
以布加拉提对亲人的重视程度,十二岁时就能为了保护父亲对两名持枪的成年人挥起匕首,甚至不惜加入“热情”。
而现在,在为之努力了数年、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可能会有好转之后,终究还是失去了。
他和少年略带些恍惚的蓝眸对视,看着那双宛若盛着那不勒斯远海般的眼瞳一瞬间亮起,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闪烁两下,随即重新熄灭了。
布加拉提给了他一个微笑,礼貌地点了点头。
“之前是我太失态了,其实不该打扰您的。这边的事情,我自己就能处理好,麻烦您多跑一趟了。”
……这种“稍微有点熟的陌生人”之间的,克制的距离感,让雨宫翠感觉有些微妙的不适。
明明是自己先抛下这孩子吧。
花了一秒钟来自我嫌恶,他随即冷着脸走上前去,把手里的袋子塞进了布加拉提手里。
“去那边椅子上坐着,先吃点东西。——别拒绝,别反驳,因为越过我掌控了实权,所以就不愿意再听话了对不对?”
把下意识摇头否认的少年按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接替他去走剩下的流程办完手续。
等到雨宫翠回来的时候,布加拉提已经倚靠在医院贴着冰冷瓷砖的墙面上,闭着眼睛陷入了小憩。
即使在睡着之后,眉头依然不自觉地微微蹙着。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卸下那副成熟姿态,看起来真正像个与年龄相符的少年。
雨宫翠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在一旁站住了。
因为过于疲惫而休息一会儿,在这种地方不可能睡得很熟。上前披件衣服的动静已经足够把人吵醒,他不想做这种多余之举,干脆就靠在长椅旁的墙上,娴熟地往嘴里放了根纸烟。
并没有拿出打火机点燃,只是用来消磨时间的习惯性举动而已。
乔鲁诺应该已经醒了,不知道有没有看见冰箱门上贴着的便利贴,上面写着突然有事出门的留言。尽管知道那孩子不是让人操心的性格,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些挂怀。
他双手插在衣兜里,眼神放空,盯着面前虚无的某一点发着呆。
走廊上有几位病人家属急匆匆地大踏步走过,被动静惊醒的布加拉提猛地直起身子,看到一旁的雨宫翠之后,才缓缓放松下来,将右手五指插进发间,疲惫地吁了口气。
“抱歉,我……”睡着了。
并拢两指将唇间的香烟拿下来,棕发的青年冲着他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简单谈起接下来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