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的简短交谈临近尾声,门外再次传来了噔噔噔的脚步声。不过和上次相比,明显要轻了许多。
斯库瓦罗依旧顶着那张让人非常想迎面揍上一拳的嚣张臭脸走了进来,不过和之前相比,脸色明显难看了许多。
他垂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嘴唇死死抿着,走到床边跟雨宫翠神色扭曲地对视了半天,像是在和什么无形的东西作斗争一样,过了半晌,才从牙缝里艰难地迸出了一句话。
连音量都降低不少,压到了只比正常说话高一点点的大小。
“行吧,既然发生了那样的事,之前的举动是我不对……”
与性格完全相悖的礼节性道歉让斯库瓦罗像吞了只苍蝇一样痛苦,梗着脖子努力了半天,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冲上前来,伸手想去拽雨宫翠的衣领。
“那女人说你的手臂受损严重,再也拿不起剑了!开什么玩笑——!!”
还不等里苏特上前制止他,原本垂着眼睫一语不发的雨宫翠抬起眼来,用和斯库瓦罗印象之中的温和模样截然相反的、冰流一般寒冷彻骨的眼神,把后者伸到一半的手生生定在了原地。
“出去。”他轻声道。
斯库瓦罗犹自挣扎,咬着牙低吼了一声:“雨宫!”
“滚出去。”雨宫翠满脸都是不为所动的漠然,“别让我说第三遍。”
话已经说到了这种程度,本以为以这家伙的性格肯定会摔门离去,然而没想到的是,斯库瓦罗反而深吸一口气,勉勉强强冷静了下来。
“——老子就是不信。”
在硬邦邦地抛出这句藐视医院结论的话之后,他终于转过了身,语气意外地平静。
“医药费我已经付清了,你给我好好养病,比斗的事情回头再说。”
雨宫翠目送对方的身影朝病房门口走去,用轻微但清晰、确认他能够听到的声音低低骂了一句。
“白痴。”
斯库瓦罗的身形略微一滞,但到底还是没有回头,像是逃跑一样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耳边传来“叮”的一声,雨宫翠偏过头来,看见里苏特正把不知何时藏在袖管里的水果刀放回果盘里。
虽然一部分原因是斯库瓦罗的气质太具有攻击性,但很显然,清醒后一直在身边照顾他的少年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虽然还不至于感到棘手,但雨宫翠还是下意识地轻轻叹了口气。
显然误解了这声叹气的含义,里苏特扫视一眼对方放在被子外面、被雪白绷带层层环绕的小臂,眼神不由自主地暗了暗。
在车祸时条件反射地护住了头部,没有受到致命伤。但首先遭受冲击的手臂前端损伤广泛,血管、神经、肌腱断裂,尽管在手术后接了回来,不过能残留知觉已经是万幸,想要如同常人那样灵活,注定是不可能了。
和自己这个父母早早离异、双方都视作累赘不管不顾的人不同,翠是在相当幸福的家庭中长大的。
在早已淡忘了长什么模样的父亲断绝本来就少得可怜的生活费之后,是翠的父亲——自己的远房堂哥主动揽过了照顾自己的担子,里苏特才能在不用品味太多恶意的情况下,顺利活到今天。
但是,自己的幸运也好,翠的幸福也好,全都在那场车祸中化为乌有了。
明明几个月之前,堂哥还在酒桌上开怀大笑,提及翠因为剑道特长,被一所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好学校录取了。
言辞之间,尽是对孩子光明未来的希冀和展望。
没有其他可以联系的亲戚,在堂叔一家只有翠幸存、而且还尚在昏迷中的那段时间,负责和肇事司机沟通协商的只有里苏特。
或许是因为接洽的是个半大孩子,那个人的态度格外不做掩饰,摆明了毫无愧悔之心,声称大不了坐上几年监狱,一分钱的赔偿都别想从他身上捞到。
穷鬼、乞丐、诈骗犯之类的辱骂层出不穷,而负责调解的警察视若无睹,只是摸着鼓鼓囊囊的口袋,不时不耐烦地抬手看表。
最终的判决结果,也只是两年的监/禁。
用来交换两条人命,和翠的后半生。
里苏特握紧了即将离手的水果刀,从盘子里拿了个苹果,坐在一旁沉默地削着皮。
把浅蜜色的果肉切成方便吃的小块,送到还不能自主行动的黑发少年嘴边,在后者张口咬住之后,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低声喃喃。
“不需要担心太多……迟早有一天,我会把这些事都处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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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个多月,雨宫翠漫长且无聊的养伤时间终于宣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