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魔尊相处这许多年,他知道对方所说的“记忆”是怎么回事。
魔尊的来历一直是个谜。
他仿佛横空出世,一出世便以无可匹敌之势掌控魔门,将数百年未有人能够成功修炼的九转天魔体修至大乘。
世人对魔尊既惧又畏,没有人敢向魔尊开口询问疑惑。
只有他知。
魔尊来自魔渊。
这是魔尊亲口告诉他的事情。
魔尊说自己诞生于魔渊,是从魔渊里爬出来的怪物。
魔渊之下,沉积了人世间无数黑暗污浊,以及怨魂恶念,还有无数邪物。它们互相吞噬厮杀,争夺“活”的权利。
为了“活”,魔尊吸收了无数怨魂邪物,与此同时吸收的,还有冤魂邪物之中残存的记忆。
魔尊曾经开玩笑似地告诉他,自己生而为魔,是天生的怪物,问他怕不怕。
但他只觉得,对方能够在那样多恶念和记忆之中保留本我意识,而非成为一个丧失理智的怪物,本身已是奇迹。
虽然魔尊并未明说,但他也猜到,那些怨魂邪物的记忆中充斥的应当都是混乱与杀戮,能够使一个正常的魂魄陷入疯狂。
每每月圆之夜,魔尊的失控也都昭示着这些。
可是而今魔尊却说,他在那些血腥混乱的记忆之中,为他寻到了一朵最美的花。
他觉得耳尖有些烫,扭过头,不再看那朵艳丽得惊人的花。
魔尊却不依不饶道:“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能送你这样的花。仙长,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
他方才被折腾得厉害,抿了抿唇,没有回答魔尊的问题,低声道:“你怎知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送我这样的花。”
“因为这花是我在一个古老鬼魂的记忆里所见,早在万载前便已灭绝,世上再没有谁能摘下送你。而如我这样送……”魔尊指尖在他腰窝上挠了挠,“这世上还有谁能像我这样靠近你?如果有……”
他说着,低哑声音忽然透出一点戾气,“若有人敢碰你一下,本尊定会教他永世不得超生。”
魔尊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他身子被浸泡过多年药浴,知觉敏锐得厉害,腰窝实在经不得挠,魔尊带着戾气的声音又飘进耳畔,不禁轻轻一颤。
魔尊似乎感觉到什么,缓和了声音,道:“好了,先不说这些。仙长,快告诉我,花好看么?”
他沉默了一下,终是轻声道:“好看。”
顿了顿,他声音变得更低,“只是,你说这朵花是留给我的,要我永远记住你,可你为什么要刺在这个地方……我平日,看不到。”
烙印背脊上的刺青,只有除去衣物,刻意对着铜镜转身,才可见到。
既然要他永远记住他,为何不刻在更显眼的地方。
……让他时时刻刻,都能看见。
魔尊听明白了他意思,忽然伸手抱紧他,低低笑了起来,笑得胸膛起伏不停。
可他却不明白魔尊为何忽然这样高兴。
过了许久,魔尊笑声渐息,拥着他的力度却没有减轻,声音沙哑在他耳边道:“仙长,你是在埋怨我吗?”
闻言,他不自在地撇过头。
耳尖却烫得更厉害了。
魔尊道:“其实我一开始,我也想把花刺在更显眼的地方。譬如脖颈,譬如锁骨……譬如心口。”他炙热的大手一寸一寸存摸过那些地方,惹起他一阵战栗,又道,“可我舍不得。”
“我想要仙长永远都记住我,可我想到你以后一看见花便会想起我,又觉心疼。思来想去,便决定将刺青烙印在我一个人能够看见的地方。而你,以后想要看见的时候,便可以看见……”
魔尊指尖轻抚着那朵花的花瓣,顿了顿,接着道:“……而不想看见的时候,便可以不见。”
听罢,他指尖蓦然一颤,忽然开口。“我不想看到花,我只想看着你。”
这回轮到魔尊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