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可恨的是,靖千江不光把人抓来了,事情经过也已经打听了个差不离。
根据他的逼问,眼下这名随从已经指认,确实有人收买他挑拨赫连素达,希望促成赫连素达将曲蓉带回南戎一事。
这名随从是赫连素达的心腹,最了解主子的性情,他告诉赫连素达曲蓉是曲长负的妹妹,并且性情肖似乃兄,果然引得对方大感兴趣,上前逗弄。
就像曲蓉恐惧的那样,只要“南戎忽韩王对曲相千金心存爱慕”的言论在京城中传开,甚至不需要赫连素达自己来说,皇上都会主动把曲蓉赐婚给他。
而收买随从的人身份不明,所开的银票,却是来自京城中一家很小的钱庄,生意不多,只要一打听,便知道谁的人在那里支取过大额银两。
这中间的过程十分曲折,但抽丝剥茧,一步一步,也把宋彦给扒拉了出来。
曲长负并不是很惊讶,只说道:“果然是他。”
靖千江道:“你对他早有怀疑?”
曲长负问道:“你可知道陆越涵?”
靖千江道:“嗯,朱成栾的小舅子。”
曲长负道:“自从收拾了朱成栾之后,为了防止他家里人作妖,我便令人将他们都给盯上了,结果发现,陆越涵在一家酒楼中跟宋彦碰过面。”
当时两人看起来是偶遇,然后就一起进了包厢,同朝为官,碰上了一起吃个饭不算奇怪,但再结合靖千江调查发现的事情,就很值得推敲了。
靖千江道:“我明白了。我本来还奇怪,你的妹妹远嫁,怎么看都对宋彦没有半点好处,但如果这是陆越涵的意思,想以此来报复你,那就说的通了。可是——”
曲长负明白他的意思,接口道:“可是宋彦为什么要听陆越涵的话呢?”
他说着偏过头去,咳嗽了两声,道:“可惜我百密一疏,连相府之中都多加防范,唯独对宋家那边过于放心,多有疏忽,没想到岔子偏偏出在了这上头。”
靖千江听着,只觉得一阵心疼。
原先他不了解“乐有瑕”的过往经历,年少气盛的时候,常常是又喜欢他,又时而被他气得暴跳如雷,觉得世上再也没谁比此人要更加刻薄和没良心。
而如今,他终于认识了曲长负,才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实在太浅薄了。
他忍不住说道:“这些事,如果不是我自己上门来问,你从来都不主动和我说。”
曲长负并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地喝了盏热汤,还以为靖千江又要幽怨了,却听他道:
“你这人性子惯来好强,从来不爱依靠于谁,更加不喜欢显弱于人前,这是好男儿真性情,我知道很好。我也知道你敏锐机智,也不大可能在谁手中吃亏,但,若能让他人分担,总要比一个人撑着少些辛苦。你身子不好,又怎能事事周全,时时劳神呢?”
他望着曲长负:“小瑕,咱们相识这么多年,也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这一世重生回来,你大概觉得我变了很多,总想着要管一管你的事。说实话,我是变了。”
曲长负怔了怔。
靖千江轻轻一叹:“原先总觉得来日方长,更兼少年意气,但如今,我才知道世事难料,今朝红颜,明日枯骨,能好端端地多看你一天,都是赚的。”
“你这样不顾惜自己,若是再有点什么事,我不想独自留在这个世上。”
他这番话可以算得上是掏心掏肺,曲长负原本冷情,但转念想起之前苏玄所说靖千江前世之死因,还是不觉放下手中茶盏,抬眼望去。
靖千江坐在对面的烛火旁边,火光映照之下,他那双清亮的眸子中仿佛也反射出了点点晶光,如同灼灼闪耀的浓情厚意。
曲长负的面上极快地闪过了一丝困惑之色。
其实他常常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靖千江。
齐瞻是他的仇人,齐徽是彼此间情分了结的旧日盟友,苏玄谢九泉等人是他过去需要接触的任务对象,曲萧是有血缘关系却毫无感情的父亲,宋家是亲人……
可靖千江算什么呢?
说他是任务对象,可两人彼此相识陪伴的那段岁月并未掺杂过任何其他目的;说他是朋友或者同盟,但他所做的,又远远超出如此。
这样不顾一切,不计较得失,只想去守护另一个人的感情,他没见过,也不理解。
曲长负道:“你只是一时产生了这样的错觉而已,这世上没有任何人离开另一个人不能活。”
“好罢,你总是有道理,咱们不说这些死啊活啊的。我也只不过是看你劳累,一时忧虑。”
靖千江只是笑了笑:“不过曲大人,这事都管到现在了,总该让我插手了罢?陆越涵乃是朝廷命官,我查他比你查他方便许多。”
还是这样的话题应对起来比较拿手,曲长负道:“可惜了,陆越涵的官职还是不够,若不然可以借着这件事把齐瞻给搅进来,那么他手上那支营骑军定然能入你手。”
靖千江道:“兵马这方面,如果没有战事,要得太快也没什么好处,我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