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便在休沐日拜访糜荏,私下里抱怨道:“您身为执金吾,统领北军,担负京洛之中的巡察﹑禁暴﹑督监等重任。而这个西园八校尉在职责上有一部分与您相重合,那往后下官是听您的,还是听他们的呢?”
“陛下弄出这个八校尉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这两个问题问得好,京中上下全部都在等待糜荏回答。
糜荏挑眉:“荏为人臣,权利与职责本就是陛下给的,如何能因此在私底下埋怨陛下?”
“至于往后听谁的,那更简单,看陛下的意思便可。”
他的回答颇有四两拨千斤之嫌,听得不少清流直皱眉头。
尚书台一方官吏觉得糜荏也有今天,纷纷觉得此事大快人心,忍不住开了个宴会相互庆祝。
还在当值时直接讽刺糜荏,将他比作弥子瑕,嘲笑他色衰而天子爱弛。
糜荏听罢面不改色,淡道:“我是如何当的国师与执金吾,想来京中各位都很清楚。为朝廷除去邪崇,于是陛下令我为国师;为朝廷平叛两地叛乱,于是陛下令我为执金吾。”
来人嘴角的讽笑彻底僵硬了。
他昨夜喝多了酒,方才酒意还没有完全醒,瞧见糜荏俊美的脸庞不知怎的想到他所爱慕的女子对糜荏的追捧,一时冲动就在旁奚落了糜荏几句。
哪曾想这么远的距离,糜荏都能听见?!
他酒意彻底醒了,慌慌张张行了一个大礼:“糜、糜国师,方才是下官脑子糊涂认错人了,下官对您绝对没有丝毫不敬之意!”
糜荏却没有放过他。
他收起惯有的微笑,用冷淡的目光凝视着说话之人,眼中不仅有讥诮,还是轻蔑看不起对方的。
“认错人?呵。”
“韩典史,有些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就罢了,居然还将下三滥的谣言奉做圭臬,去当事人面前嘲笑他。”
“这种人要么是没有是非辨别能力,这是无能;要么就是道德有瑕疵,这是不义。推荐你的人是眼瞎了吗?”
“我也不想追究什么,”他长身而立,语气如今日潇洒的秋风般清凉。“不过你这样无能不义之人,我认为没有继续在朝为官的必要。”
话语落下,韩典史的面色刷地白了。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仰头看着糜荏的眼中有了恐惧:“……下官错了糜国师,请您饶了下官吧!下官去年才被举荐入朝为官,若是如今被贬谪,如何对得起父老乡亲啊!”
回答他的是糜荏的一笑:“去和陛下解释吧。”
不到半个时辰,刘宏听说这件事。
他当着百官的面大发雷霆:“给朕收起你们脑子里的肮脏想法,朕与糜爱卿的友谊是伯牙与子期,是管仲与鲍叔牙!拿弥子瑕与卫灵公是想要侮辱谁?!”
满朝文武这一大早才刚睡醒呢,就被骂的狗血淋头。遭受这等无妄之灾又还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缩着脑袋站在原地,任由刘宏发泄。
不过经此一役,百官总算意识到糜荏就是糜荏。即便天子还在招募西园八校尉,敢说酸话的人是彻底没了。
荀彧算着日子回到京中时,糜荏正好从宫中休沐归来。
瞧见荀彧,糜荏先抱了抱他:“文若辛苦了。”
荀彧笑了:“万万不及子苏领兵出征。”
他说着,简单介绍了水镜先生的文采与能力,告诉糜荏这是一位值得深交的大儒,却隐去他亲自下田拔草不说。
糜荏见他面上笑容灿烂,认真听着,一边拉过他的手仔细端详。
修长有力,莹润如玉。
除了指甲修剪的较短,与先前没什么两样。
但糜荏知道这是他为了说服水镜先生,在十多日前亲自下田耕地,指缝被泥土塞满之故。他为了不让自己看出来,就干脆把在指甲剪地深一些,这些日子正好长齐。
糜荏轻轻摸着他的指尖,没有说话。
荀彧脸上的笑容小了一点。
“你知道啦,”他想了想,“耕地确实极为辛苦,不过偶尔体验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以前单知道农人需要花费全部的时间与体力来耕种,种出的粮食甚至不能果腹,却始终不明缘由。亲自体验过耕种才知道,普通人过得究竟是怎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