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人在江城的地位颇为特别。
或者说不管在何处,都被赋予优待——来源于普通人对未知力量的敬畏、以及对掌控力量者的崇拜惧怕。
那些长者中的一人,甚至之前便和霁摘星见过,正是那位来病房探望、后离开得十分狼狈的桑长老。
他身边虽然都是陌生面孔,但显然也是天师世家的人。
霁摘星只不过注视了片刻,便神色平静地挪开了目光。但那原本还隔着回廊的一群人,已经注意到了他,从容不迫地走来。
有所预料地撞见在一块。
那日仓惶离开的桑长老,此时亦已恢复以往的倨傲,镇静地看向霁摘星,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是欣赏,又有些卑悯:“果然能再次见到霁少爷。”
他主动开口,今日又是霁父的画展,霁摘星不是不知礼数的人,也不好再装作没看见离开。他停下来应了一声,目光掠过那群天师,没再看见熟悉的人——桑决或是路唤舟之类。
“桑长老。”霁摘星略颔首。
因为先前的事,他的语调有些冷淡。
但桑长老似乎毫不介意,依旧神色满意地捻须。他身旁另一位瞧着地位还更高些的老者,亦开口道:“以往霁先生带着霁小少爷登门拜访,求多几位天师护持时,霁小少爷还不过奶团子那般丁点大。如今年岁见长,却是出挑不少。”
不过是金钱交易,这人倒说的像欠了什么天大人情,些许长辈作态。
霁摘星略抬了抬眸。
就像读懂他眼中疑问那般,老者缓声道:“我是酆家长老。”
霁小少爷收回了目光,更简短地应了声。
极其敷衍。
想象中应当备受他尊敬的酆长老:“……”
要说在那些天师世家里,霁摘星最不想和哪家有所牵扯,那定然是酆家无疑。不仅生出酆解灵这个比起气运之子更像天道反派的人物,最后更是被倾覆全族,除路唤舟外无一幸免,和他们牵扯绝无好事。
比起桑家的毫无波澜,霁摘星对酆家天师那是避之唯恐不及。
眼见霁摘星要从他们身旁离开。酆长老那根通身碧绿的蛇杖先拦了出来,正经挡住了霁摘星去向,声音嘶哑道:“霁小少爷天赋之高,令老朽刮目相看,这自然是件值得骄傲的好事。但若心气高过头,反而不美……小少爷觉得呢?”
霁摘星未言。
“小少爷能从容一次两次,但可能保证,次次不失手,不落魄?”酆长老略微叹息,像是极其惜才般。
霁摘星的眼,微微睁开了些。
“……是你们。”他极其缓慢地道。语气却不像带着怒意,反倒显得很温柔一般,给不了人一点威胁感。
酆长老不置可否。
霁摘星原便将画展古怪的事,猜测到天师世家的身上,但没想到他还未确认,对方便浑不在意地自己显露出来。
不管目的是威胁逼迫也好、蓄意示威也好,理由霁摘星并不关心。
他微弯唇道:“没想到几位天师前辈,这样‘看重’我。”
酆长老颇开怀地一笑:“小少爷现在回头是岸,也还来得及。”
“不应当。”霁摘星道,“只是前辈们也该小心,莫要在我之前便跌了跤,摔得头破血流好。”
少年语气那般温和热忱,几乎听不出是当真忧心还是诅咒,也就在见到他那几乎蔓上眼角眉梢的冰冷讽意时,才能反应过来。
酆长老的目光触及到那神情时,几是一怔,面容微僵:“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
这话应该和灭了全族的酆解灵讲。霁摘星一边毫无诚意地想着,一边掠过他们,按通了今天中午存下来的负责人电话。
接下来的事,这些不管在何处都饱受尊敬的天师们应当也未曾想到。
他们被毫无体面地赶了出去——毕竟霁先生所举办的画展更偏向邀请制,作为画展的小主人,霁摘星所能行使的权力比天师们想象中要大。
而唯一能管一管霁摘星的霁父,在得知事情始末后,也不过是皱眉思索了下,心中天平很快倾斜。开始着手考虑这件事后续当如何处理,并且打电话慰问下儿子,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能让霁摘星这样恼怒的事情很少。
霁小少爷并没有立即解释,霁父也不见恼怒,先温声安慰着,便让底下的人再去调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