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猜出了他与织田作有关系,太宰也绝对没有可能猜出来他真正想做的事。
隔着两条街,火警已经到达冒着烟的地下仓库现场。
不远处的jewelryétrange,已有民警赶到,开始进行立案调查。
尘埃落定了。
他已经解决了。
这条步行桥上没什么行人,下面的湖水连接着附近的公园,而太宰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站在原地,没有再向前一步。
白木没有说话,静默地撑起了伞。
打开了一把伞,仿佛就是打开了一层让人安心的保护罩,然后就这样遮住所有的秘密,若无其事的从太宰治身边的全世界走过。
不要和他说话,即使认出他,也请不要说出来。白木在心底无声的期盼着,神色木然的向前而行。
在停下脚步前,太宰治这一路似乎都走得很急,他的头发比往常还要凌乱,额头上有细微的薄汗。
看到面前的旗袍美人后,他没有露出笑意。
太宰治有很多种微笑的模样,而此时他近乎于没有表情的脸,却是最接近于层层伪装下最真实的模样。
白木在伞下低着头走过,在路过太宰身边的时候,他闻到了太宰治身上极淡的冷香,那味道像极了『潮』湿的雾。
他曾经在凌晨五点的横滨海湾大桥上,与太宰治见过一面,而此时从太宰身上传过来的气味……让白木所有对于那个场景的所有感官记忆,这一刻觉醒复苏。
那一年骤然失去所有的惶恐,在这一刻被动重温,过去如缠绕的藤蔓,根须深深扎进了跳动的心脏。
他从不知道有人会盯上织田作的遗信。
当年的他只急于保存织田作的身体,从没有好好调查过那件mimic事件的始末,正如他从没考虑过,还有活着的人藏在暗处,而他们是织田作和自己的敌人。
他懊悔于自己当年的大意和无知,那些被拘束在胸腔内的情感无处发泄,在看到太宰的这一刻,他突然有些难以忍受了。
在失去唯一拥有的温度后,世界就重新变回了苍白冷漠的颜色。曾经被他珍视的生活,刚刚开始便快进至荒诞的落幕,他才醒悟自己一直是一无所有的。
他恍然间又回到了那个雾天,他在桥上探出身体,向下看那片看不见的海。而来到同一座桥上的太宰,原来寄托了相同的思念。
太宰治完好的那只手臂,像往常一样『插』在风衣的兜里。白木从他的身边走过时,没有回头去看那双沉默的眼。
他不知道太宰此时在注视什么,也不知道近在咫尺的这个人,思绪是不是也回到了那一个大雾天。
……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也在想念同一个人。
在走过太宰身边时,世界倏然就静了下来,
他突然就觉得……非常委屈。
那块泪水一样晶莹剔透的帕拉依巴碧玺贴着他的心脏,如水般的凉意殷切的提醒着他,不能在此刻失去理智和自控。
堆积在心头的种种情绪,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在离开宝石店后,有一个念头盘根错节的占据了他的所思所想——如果他能更早一点察觉端倪,他是不是就不会弄丢织田作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了?
又或者说,如果他十三岁那年,若是能和现在一样实力强悍——织田作会不会就不会撇下他,而是带他一起去为那五个崽子复仇,那么……现在的一切,是不是都会变成另外的模样?
过度的疲惫,甚至让白木无法继续做出假设。他有那么一两秒钟的冲动,想将自己独自背负的全部所有,像倒垃圾一样泄愤般,全部倾倒在太宰治的身上。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承担着这样的疲惫和哀伤?将一切压在太宰治身上,他是会滑不留手的逃脱,还是会被自己一同拽进泥泞的沼泽?
滋生的恶意几乎有着一种奇特的魔力,仿佛多拉一个人进入这片无边的空阔,就可以让他获得一点安慰。
“一切都没有变呢。”太宰治突然开口说了话。
“美丽的小姐,没想到还有朝一日我还会与你重逢,看来你过得很好。”他的声音没有往日里的轻浮,传递着少见的平和安静,“别来无恙,我很高兴你还没有放弃。”
太宰站在原地,眼神中有光火明灭,他的身体虽然与白木保持着距离,却执着的注视着白木的侧影。
他的声音很轻,又似乎在叹息,“我没有说错,产生过那种绝望的人,灵魂里的烙印不会轻易消散。直到肉-体死亡的那一刻,伤疤才会一同化为灰烬……很久没有见你了,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期不期待着这种形式的重逢。”
这一刻太宰说出的话,让白木觉得他其实什么都不明白。可是太宰如此反常的态度,又让白木觉得,他其实已经全都明白了。
“所有珍视的东西,在握于手中的那一刻,便是失去它的时候。等到失望和无力累积至难以承担的程度时,生命便会放肆燃烧。”太宰的声音说出口便被风吹走,轻飘飘的在空中凋零,“值得忍耐这样入骨的空虚,去拼命追寻的东西……是不存在的。你也很清楚这一点,却依然执着的停留世间。”
“……我们,是同类呢。”太宰的神色与声音一起变得温柔,“那你如今,是为了什么而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