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映阳被他声色俱厉吓得打了个寒战,杵在当场,讷讷说不出话。
孟翠桥见他六神无主,念及他是担心老虎所致,心软下来,柔声道:“我知你关心老虎,但老虎是梅龙县的保长,身在其位而谋其职,大难当前,他自把保护百姓安危放在首位,咱们就是一起去劝,他也断不肯回来。你与他自幼相识,他性子如何,想必比我更清楚。”
白映阳急道:“可是……可是……”
孟翠桥道:“咱们先回家去,把大伙带到安全处避祸,莫让老虎挂心,你说好不好?”
白映阳隔了半晌,才微微点点头。
二人回到家时,张府已是灯火阑珊,几个守门家丁正轮流打盹,见到孟少姨娘和二少爷回来,连忙相互推醒,笑着欲待问好。
孟翠桥道:“你们快去把家中所有人叫起来,到正堂集合,赶快!”
守门家丁不明就里,但孟少姨娘在张府颇具威严,不敢违抗,忙应声照办。
其时已近五更天,张府上下早已歇息,听闻叫喊声,一个个慢条斯理地爬起身。
张夫人的卧房是富贵花开堂,她因白映阳之事一连几日睡不安稳,今夜也是辗转难眠,迷迷糊糊间,听得外面传来吵嚷声,很是奇怪。
这时小丫头鹿韭笑着跑进来说道:“夫人,孟少姨娘把二少爷带回来了!”
张夫人连忙起身披衣出去,果见白映阳和孟翠桥站在堂前,她大喜过望,跑过去拉住白映阳道:“你总算回来,小白羊,是娘娘不好,你不要再闹脾气了!”
白映阳还在担心张恶虎,没听清她说什么,发了一会儿呆,怔怔道:“你说什么?”
张夫人见他居然像老虎般呆头呆脑,不由大为惶恐,捧着他脸道:“你怎么了?”
孟翠桥道:“婆婆莫慌,白公子担心老虎才会如此。”
张夫人急道:“老虎怎地了?”
白映阳忽叫道:“老虎去杀蛟龙了,蛟龙出来了,他要被蛟龙吃掉了……”
孟翠桥见他语无伦次,显然急傻了,待张府上下都来到富贵花开堂的庭院,这才把烟雨湖遇见巨蛟、游人被吃、张恶虎去搬救兵的经过一一说了。
众家丁听说又有蛟龙,竟比上回的还大,不禁哗然一片。
张夫人见众家丁吵嚷,大喝一声道:“都别吵!”
众家丁瞬间安静下来。
张夫人命有家的仆人赶紧回家,照顾好父母妻儿,其余的留在富贵花开堂听候安排。
孟翠桥见她明知有巨蛟,仍镇静自若,调派清楚,心道:“婆婆不愧是老虎的亲娘,胆识过人。”
其实不止张夫人镇静,张府几乎所有人都很镇定,要论起原因,多半来自《恶虎斩蛟龙赢花魁》这出戏。
由于张恶虎在石沟崖斩蛟龙为民县除害,梅龙县人感激他,专门写了这出戏歌颂,还有生旦净末丑,分别扮演张恶虎、孟桥妆、蛟龙、捕快、壮士……把斩蛟龙过程细细演绎。
张恶虎自打出生之日,就被梅龙县人视为瘟神,无论他做何事,绝无好言相待,唯独这次斩蛟龙,荣获褒扬,张夫人理所当然喜欢这出戏,三天两头便请戏班到家中表演。
这出戏原本是夸赞张恶虎英勇无敌杀蛟龙的,情节倒也跌宕起伏颇曲折,但戏班子见是恶虎保长母亲看戏,自然要拍马屁,于是极尽歌功颂德之能,加油添醋,把好端端一出张恶虎除蛟险丧命,最终化险为夷反杀蛟龙的戏曲,硬生生改成是轻而易举斩下蛟龙头,孟桥妆当场对张恶虎投怀送抱进洞房……至于张恶虎跳进蛟龙口中破其腹,戏班为照顾张家人,故抹去不提,张夫人因而对此全不知情。
张府上下时常陪夫人看这出戏,听得多了,无不觉得自家大少爷是旷古烁今、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神将,再厉害的蛟龙到了大少爷面前,那也是四脚蛇,没啥大不了!
尽管孟翠桥一再说这次的蛟龙比上回更大、更凶残,张家人毕竟两条都没亲眼见过,无从比对,虽颇害怕,但心中一致认定:我们大少爷肯定能再次把蛟龙做成全蛟宴,给孟少姨娘下酒!
众家丁议论时,张绣元也来了,她见白映阳已回家,心花怒放,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
白映阳知道巨蛟出现后,担心张恶虎安危,一直精神恍惚,忽地被张绣元柔软滑腻的小手一握,瞬间清醒过来,但一看温玉福站在一旁,脸色又复沉下去。
孟翠桥道:“婆婆,咱们赶紧收拾一下,先出城避祸吧。”
众家人听说出城,又是一阵哗然,他们虽然怕巨蛟,但要出城却不太愿意。
张夫人也道:“小桥儿,家里如此多人,出城恐不便罢。”原本她称呼孟翠桥为“姨娘”,后来也曾改唤“大嫂”,但张恶虎整日价“小桥儿”、“小桥儿”叫个不停,她听得亲切有趣,也随着儿子叫。
孟翠桥道:“蛟龙进了城,咱们留在家里不安全。”
众家丁道:“梅龙县那么大,蛟龙就算进来,也未必会来张府。”
温玉福皱眉道:“难道你们要等它来了才肯逃命吗?”
孟莲蓬道:“姑娘,咱们出城了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