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之人,从入门起便锤炼呼吸吐纳之道。千锤百炼,一次呼吸便可听出许多讯息。所以崖涘从未怀疑过,数层曼妙轻纱之后,那位殿下竟是清醒的。
清醒地,一次次模仿凡人七岁孩童熟睡后的呼吸声。
崖涘从未料到,年仅七岁的南广和,竟是个天生善仿的人。若他愿意,可骗尽天下人。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位小殿下早已悄然成长,自行入了道门。
由于崖涘夜间好心的探视,南广和便不能与父皇密会。他藏了满腹心事,无人诉说,面上一贯的天真烂漫。
在有羊国以痢疾之名,向大隋通报乌答儿皇子病故之后,大隋朝举国哗然。纷纷以为有羊国民风粗陋,每日住在马背上,以血肉吞食,长公主不用嫁给这样一位茹毛饮血的皇子,实乃大隋幸事!
只有南广和知道,那名少年死的不寻常。十有八九与仙阁有关。
但也不排除是两国交易崩裂,父皇派了棋子去斩杀。
大隋分封藩王诸侯,皇权旁落。父皇手中可用的棋子,只剩下三十六路诸侯里原先留守在西京的几支私兵。叶慕辰所属的镇国将军一系,便是原三十六诸侯之首。凭借叶家军夜行千里的神勇,未必不能完成这次暗杀。
南广和因此很是注意叶慕辰,以及叶慕辰的父亲,叶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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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的叶慕辰近日突立奇功,从校尉提拔为副将。虽然军衔只升了一级,却可以带领数百人出战了。
所谓奇功,在军报里说是在一次夜袭时身先士卒,斩杀敌首。
叶慕辰立下军功的战场,正在有羊国国境。
南广和疑心了叶家许久,私下里一直寻找机会探听虚实。一日终于在前朝朝会时,堵住了立在阶前等候父亲的叶慕辰。
“小叶将军!”南广和坐在华盖下,远远地,让小三儿停下车辇。
叶慕辰闻声回头,见是他,身体瞬间绷紧。
“见过公主!”叶慕辰的声音挺冷淡,正处于变声期间,声音有些粗噶,似哑掉的公鸭嗓子。
南广和微觉好笑,忍不住逗弄他。“怎地如此不乐意,见到本殿下便让你如此为难吗?”
“臣不敢!”叶慕辰干巴巴道。
“也没什么敢不敢的。”南广和人坐在车辇上,居高临下地打量他。“作为将军呢,就是要一身果敢,小叶将军你说是不是?”
叶慕辰:……
叶慕辰一头雾水,不知这位千娇百媚的小公主抽了什么风,好端端来找他麻烦。
他谨慎地行了个了礼,单膝着地,右手放在左胸前。“殿下金枝玉叶,臣……不胜惶恐。”
南广和见他不接话,有些无趣。便闲闲地岔开话题,状似无意提起有羊国的战事。“小叶将军此番进阶副将,可喜可贺。”
叶慕辰行完礼,始终不见殿下叫他起身,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谨慎地、一字一句地答道:“有羊国遭鞑子侵犯,臣奉命协助,斩杀贼首并鞑子军士共计三十,按大隋军律当计进阶一级军衔。”
言下之意,这是臣该得的!
可不是因为领兵的是臣自家老爹!
南广和琢磨了片刻,觉得这人瞧着正直,话语里怎恁多弯弯绕,可见也是个心眼多的!
由于崖涘的原因,南广和尤其不喜说话云山雾罩的人。心思玲珑,有如山路十八弯,猜来猜去,太累。
他闲闲瞥了叶慕辰一眼,淡淡道:“起来吧!”
“是!”叶慕辰起身,仍守礼地低垂双目,并不直视不远处的公主车辇。
“你在有羊国,”南广和的声音飘过来,语音又糯又软,颇带了些西京口音。“可曾见过他们的大皇子?”
有羊国的大皇子,便是乌答儿。
叶慕辰松了口气。敢情这位殿下是因为订了亲的夫君早亡,心下不甘,所以拐弯抹角找他打听来了。
叶慕辰抿紧嘴角,决定实话实话。“回殿下,曾见过一次。““他生的如何?”南广和追问道。
“……”叶慕辰再也忍不住诧异,飞快抬眼瞄了南广和一眼,然后又垂下眼,仔细在腹内打了个草稿,慢吞吞道:”有羊国大皇子殿下,生的孔武有力,肩宽腿长。若不是病亡,倒与殿下堪为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