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早以为他被烧死了,母亲太思念他,没多久就去了。母亲死的第二年,父亲染了急病,没来得及治,也过去了。他的妹妹送去了亲戚家,长到十七岁时被安排远嫁。这个家只剩下他的弟弟,也带着妻子外出打工了。
许长生自然不知道这一切。
他喝完水,走到河边。无定河上新修了座桥,桥面宽广,能并排开过拖拉机和汽车。
世道在变,路从山村通往远方。所有人都在说,以后日子会变好。
桥边有人摆了香案供奉,没摆神像,不知是拜的哪路神。香案下有个假山盆景,上面堆满了硬币,想来是用来许愿。
许长生翻遍裤口袋,找到个沾了泥的五角硬币。他攥紧了硬币,拳头放到假山上方,一松,硬币滑落,掉进假山洞眼里,闷闷的,连个响也听不得。
风吹过来,吹落他面上布巾,他慌忙低头,忽地想起,眼前一个人也没,又壮着胆子抬起头来。
岸边有块倒了的界碑,埋了一半入河泥,只能看见一个无字和半个定字。
许长生面朝香案跪倒,双手合掌,深深地埋下头去,头紧贴着土地。
天边残阳如血,这无根无源的人,拜得无比虔诚。
***
会场灯光点亮,银幕转暗成灰,场内鸦雀无声。
人们恍如还沉浸在电影中,难以拔出神思。
直到主持人出现在台上,鼓了鼓掌,邀请导演曹雪阳和男主角莫雨上台,众人才仿佛回到了现实,齐齐鼓掌,四周说话声渐起。
穆玄英被人推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见是李无衣的助理,抱着那束香槟玫瑰,有些担心地在看他。
他意识到该上去送花了,一转脸,李无衣正在过道处等他,手里也捧了束花。他忙站起身,把花抱在怀里就走。
等走近李无衣,他低声道:“走吧。”
李无衣嗯了声,两人脚步飞快,快走到最前排时,李无衣忽然道:“哎你是哭了么……”
穆玄英匆匆抛下句“没有”,一眨眼到了台下。他几步跨过台阶,这才把头抬起来。
莫雨人站在台上,一手拿了个话筒闲闲站立。他眼睛本在看别处,冥冥间似有所感,忽地转睛,看向手持鲜花的年轻人。
没再去想会不会被认出来,穆玄英心里只有个念头:得把花递给他。
莫雨还没看清来人的脸,那束玫瑰花已被塞到他鼻子下,只得赶紧接过,再递给旁边的工作人员。
按照惯例,这时他该和送花的年轻人握个手,拥抱一下。
年轻人却僵在那里,没朝他伸过手来。莫雨当机立断,主动上前一步,抓过他的手摇了摇,再揽过他的背,礼节性地拍了拍。
本该抱了就撒手,谁知这人突然张开双手,搂住了他,还搂得特别用力。
莫雨手还停在他背上,心中诧异:这位男粉……也太热情。
热情的男粉很快松开了手,低着头冲他鞠了个深躬,转身下台了。
莫雨多看了眼他的背影,不知怎的,有点放不下。
先前怕引人注意,李无衣没和穆玄英坐一起。这一次送完花走下台,李无衣一路陪着他到后排并肩坐下。
所有人的眼睛都往台上看,没人对这边报以注目。
穆玄英从递完花起就没怎么说话,人靠在椅子里,目光放空没个焦点。过了会儿,他眉宇间似是染上一缕愁思,自胸腔里发出声很长的喟叹。
一旁的李无衣见他有了反应,感叹道:“大神不愧是大神,搞不好,又能拿座金蔷薇。”
穆玄英随之应和:“是啊……”
“你还好吧,怎么失魂落魄的?从电影里走不出来了?”
穆玄英歪了歪脑袋,伸手扶住后颈,露出苦笑:“有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