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仍然什么也没有回复。
简灼特别不喜欢同学会,毕业之后一次也没有去过,只觉得是一个阴阳怪气的攀比战场。
他的十七八岁,学校成了他一道狭长的渊。
其实也没教会他什么为人处世的道理,只告诉他,得抛开每一个人,再踩着他们攀上去,不知道“力争上游”究竟是不是这个意思。
可那些人却还要虚伪地说,什么“身边的同学都是同伴,一定要互帮互助”。
简灼不明白,总归都是去争那同一条康庄大道,又要人怎么去定义“慷慨”的限度呢,这不是悖论吗。
念到高三,简灼的成绩垮得很厉害,他记得他的班主任摆出成人的大智开解他说,你知道你为什么失败吗。因为你跟别人比起来,就是缺一股劲儿。
又把在理科尖子班里显得像个怪胎一样的简灼给扯到后门,让他看他的同学上自习的时候是什么样。
简灼觉得茫然。
原来他失败了。
原来他缺这样一股劲。
从此很长一段时间,他变本加厉地听不进课,总坐在阳台那列最后一个位置睡觉,起先还摞一堆书来遮,后来就不了。虽然热忱的物理老师仍不放弃,总是上课抽他回答,哪怕每一次都仍然落得个无言两相望。
黑板边的倒数日历一页页的撕,简灼从没在意过,只在听见窗外的葳蕤枝叶间不息的蝉声时才初次度量了时间。
每个人见他都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说他是自己把自己耽误了的典型。
可没人能理解他的处境,就只是囿于青春期特有的故步自封里。他走不出来,也没人能走进去。没有什么巨大家变,也没有什么失恋情节,简灼只是逐渐觉得,在这日复一日地复制生活里,他找不到任何拼尽全力的理由。
只有在深夜写歌的时候,他才零星感受到自己快被泼灭的热忱,想要做好一件事的孤勇。
他不想变成彻底的废物,于是疯了似的想去抓只露出微小苗头的热忱,去学更多的乐理,写更多的歌。
简灼申请了音乐人界面,上传第一首是XXX的EverybodyDiedInTheirNightmare的cover。
像是填补空隙,简灼改了hook,verse2也是自己写的中文歌词。被平台推荐,开始有一小些人听见了他的声音,给出他或鼓励或质疑的反馈,其实并不平步青云,但这一切都让简灼得到那种矫情的“存在感”。
这也是他和齐弈柯认识的契机。
二模考完那天夜里,他在晚自习讨来前桌的一本读者来打发时间,看见小栏里摘下鲁迅的那一句“无穷的远方,无尽的人们,都和我有关”。
简灼并不能设身处地理解原意,可对于他来说,这句话已经足够成为他的晨钟暮鼓。
“简灼,你这首trap可以啊。”齐弈柯听完了demo,仰头朝简灼答道,“你一直玩oldschool,我都还以为你做不好这个。”
“trap太口水歌了,写着没意思。”简灼盘腿坐在凳子上,捏着自己手指玩。
齐弈柯还想说什么,一个电话将他打断,只见他把那句话含回嘴里急匆匆从座位上射出去,回来的时候提了两个袋子的外卖。
“我服了。原来齐大少爷说的请吃饭是请吃外卖。”简灼批斗道。
“别给脸不要脸啊,七荤一素,你知道我平时都是点面吃吗?”齐弈柯把那两袋重重的外卖袋往桌上一堆,又言归正传:“说实话,我觉得这首trap才是你整张mixtape里最好的。”
齐弈柯又说,佩服般地拍起手:“果然你这小孩还是靠损才能激发潜力,dis亲妈的歌也就你会写了。”
简灼懒得回答,神神叨叨地说起胡话:“我又不是真的想说她,明明是反应社会大众对本职业的认同度太低的现象,表达出嘻哈青年的声音。以小见大,你懂锤子。”
“你这首绝对火,太洗脑了,我现在脑子里全是‘FamilyMart才是归宿ofMyHeart’。前奏也好玩儿,采样《母亲》里那句‘啊这个人就是娘这个人就是妈’,你怎么想的?!”齐弈柯十分兴奋,凑近简灼:“多久发?”
“可能年后吧,还没做完。”简灼抬头,“还有一首,林砚生给我唱hook。”
“……林砚生?暂停时刻那个?”齐弈柯有点惊讶,他经常在音乐节见到林砚生,不算熟但见面偶尔会打招呼的那种,“你怎么认识的?”
“酒吧打工认识的,他好像是其中一个老板。”简灼回答说,想了想:“那天酒吧白天没人,我就自己偷偷在台上唱着玩,被他撞见了。他冷着脸我还以为他要我收拾东西滚蛋呢,结果他说我唱挺好的,又问我歌是不是自己写的,后来经常聊天就熟了。他给我说有事可以找他帮忙,我就让他帮我唱那首歌的hook了。”
“我靠了,原来林砚生那么好勾搭啊?”齐弈柯摸了摸下巴,竟然简灼这种自闭儿童都能做到这件事,他也准备下次音乐节在后台撞上面也冲上去找冰美人诚信交友。
简灼说起林砚生就又想起那天的情景,无名火就顿起。怎么能呢,他那冰清玉洁的音乐人哥。关键并不在于性别,主要是选的那个人。林砚生竟然跟一偶像在一起。他这辈子最看不起小白脸儿了。
“真的,你来OSOM吧。”齐弈柯又提起这一茬,可简灼总是迈不过去,一年前给他带来的阴影实在不浅。“拿这张给他们听,没人会说什么。”
“我还他妈想签公司呢,你说屁。”简灼又开始打太极避开话题。
“不是,你这孙子,天天白嫖我们录音室结果还拒不承认身份。”齐弈柯又伸腿蹬简灼的转移,把他划得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