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迈克尔感到意外,夏莉身边坐着位陌生的女士,深褐色头发,皮肤非常白,局促地盯着面前的茶杯。“我想和诺依曼小姐认识一下,”奥利弗说,“你要来杯咖啡吗,迈克?”
“不,我得去买蛋糕。”迈克尔了然,“我待会儿还得去——”
“我也要回去了。”夏莉快活地说,“学校的钢琴太糟糕了,我得想想办法……”
夏莉不需要找修琴师,“我们用手风琴就挺好。”她说,“奥利弗想找个女朋友,维拉想找个男朋友。我认为他俩很合适,你觉得呢?”
“非常合适。”迈克尔把蛋糕放到车后座,夏莉立刻说,“这是给卡尔的吗?”
“对……他加班去了,工作实在忙得要命……”
“工作能让他高兴起来。”
“你上班还习惯吗?”
“我很喜欢小孩儿——不过,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夏莉紧张地抿起嘴,“我刚刚就想问了,可维拉在那……”
“奥利这坏胚,见了姑娘们,连他兄弟都不记得关心。”迈克尔骂了一句,“让约翰爵士打的,他跑到花园里躲起来……警察把他抓起来了,他妈妈说会送他进疗养院。”
“约翰?”夏莉抚了抚胸口,“他就是脑子出了毛病,天生的。我特别讨厌他——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他来我家。卡尔在吃浆果,给了他一个,他就跑来炫耀,‘他更喜欢我!’我去找卡尔,卡尔把一碗浆果都给我吃,可把约翰气坏了。他满地打滚,非让卡尔抱他……”
“对,就是这样。他骂人,卡尔说不会和他做朋友了,这位爵士就又哭又闹。”迈克尔摸摸嘴角,“他和卡尔打了起来……他辱骂埃玛,说了些很……不好的话。”
“他就是个贱货。”夏莉冷哼,“他结了婚还天天跑来骚扰哥哥!他不许哥哥和女孩子讲话,骂她们不要脸。明明不要脸的人是他。幸亏卡尔后来遇到了埃玛,这都是上帝的安排……”
上帝的安排。上帝安排昆尼西遇到埃玛,也安排他遇到迈克尔。一个金发少女挽着她的情人,甜蜜地站在河边。“他骂埃玛‘不能用’,”迈克尔喃喃,“这什么意思?”
夏莉愣住了,迈克尔回过神来,连连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这种话!我对埃玛没有……”
“这是哥哥的隐私,”夏莉悲哀地说,“你可以问他,但我估计他不会告诉你。”她叹了口气,“约翰是个坏蛋,不过很多人跟他一样差劲,只是他们不会当面说出来。哥哥非常爱埃玛——”
“我知道。”迈克尔难以抑制酸涩,“他经常提起她,我看得出来。”
“卡尔不是那种肤浅的男人,”夏莉说,“他绝对不是为了钱、地位或外貌才追求埃玛,和她结婚。他希望找一位灵魂的知音,知音,你能明白吗?世上最能理解他的人……卡尔读了许多书,我们——我,妈妈,包括约翰……卡尔愿意倾听我们,但我们却很难理解他。埃玛可以,他们经常一聊一两个小时,直到埃玛必须休息。”
“真棒。”迈克尔说,那种酸涩像沸腾的海,他也能和昆尼西一聊一两个钟头,甚至更久。假期里他们能靠在一起一整天。不过,这可能是昆尼西给他的错觉。他读不懂昆尼西的书,对弹琴一窍不通。聪明的大学生只是顺着他粗鄙的话题继续罢了……
“埃玛身体很弱,”夏莉说,“妈妈不喜欢这门婚事,医生说埃玛很可能……很难有小孩。”她看向震惊的迈克尔,“你不要跟哥哥提,哥哥不在乎这个,他不在乎有没有孩子!订婚之后,埃玛的状况更加糟糕。他们没有举行婚礼,就在埃玛的病床前交换了戒指。约翰特别得意,他说,没经过上帝祝福的婚礼不作数,埃玛‘不能用’,这是上帝的意思,哥哥依然是‘干净’的。这什么恶毒的胡话,我恨不能打他!……妈妈难过得要命,卡尔安慰她,劝她别在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每天照顾埃玛,给她念书、弹琴,喂她吃饭、陪她见医生……埃玛渐渐有了好转的迹象,可哥哥却被征召入伍。之后就是战争……”
迈克尔回去时,两只脚似乎踩在云朵上,虚软无力。他推开门,昆尼西裹着那件灰扑扑的粗毛呢外套,正靠在壁炉前看书。火光映照着他的金发与白皙的脸,眼角微微泛红,蓝眼珠犹如最精美的玻璃工艺品。
迈克尔一把抱住了他,“上帝啊,”他死死抱着昆尼西,“上帝啊——”
“迈克,”昆尼西没有挣扎,只是吃力地伸出两只手,拍拍迈克尔的肩膀,“你怎么了?”
我犯了天大的罪,迈克尔松开手臂,换了一个姿势抱住昆尼西,缓慢地抚摸那头柔软的金发——他毁灭了一个人的清白,地狱是他的来处,也将是他永恒的归宿。
第57章-迈克尔花了一整个礼拜天忏悔,忏
迈克尔花了一整个礼拜天忏悔,忏悔他的罪恶,他的过失,他的自大,他的愚蠢。他跪在旅店的窗前,因焦虑而头晕脑胀。礼拜六的拥抱持续了几分钟,随即迈克尔就推开了昆尼西,逃命似的夺门而去。他无法容忍自己再与昆尼西共处一室,“你是个禽兽,”他撕扯头发,狠狠抽自己的脸,“你是个混蛋,迈克……你应该死,现在就去。”
他无须去教堂告解。老迈克尔说过,他顶看不上告解的家伙。“第一,告解屁用没有,难道上帝会因为你告解了就饶恕你吗?第二,一人做事一人当……做了坏事,就该承担,这他妈才像个男人的样子。”
男人,男人!《圣经》里早就提到过:“所以,上帝任凭他们逞着心里的情欲行污秽的事,以致彼此玷辱自己的身体……男人也是如此,弃了女人顺性的用处,欲火攻心,彼此贪恋,男和男行可羞耻的事,就在自己身上受这妄为当得的报应。”迈克尔抓着头发,把脑袋往墙上撞。约翰打出来的伤口绽开了,疼痛和鲜血让他在疯狂的痛苦中清醒过来。他捂着头,靠墙坐下。不远处教堂的钟敲响了,随风送来钟声。“负起你的责任来!”老迈克尔的话在他脑子里轰轰作响,“犯了错就要改正,这才是咱们家的男人。”
迈克尔是得负起责任,他玷辱了一具清白的身体,只因他欲火攻心。他得接受报应,但昆尼西是无辜的。他的大学生不应为此受任何责罚,现世也好,死后也罢。迈克尔得确保这点,他必须行动起来,就像几年前那样,给昆尼西尽力准备好一切……
这是什么,这是爱吗?迈克尔说不清。爱是恒久忍耐,他从小就会背。如果他爱昆尼西,当初就不该强奸他,导致他认知混乱;如果他爱昆尼西,他就不会跑来德国……他来德国为了什么?昆尼西早就看清了:为了发泄他的淫欲,为了“干那事儿”……所以来到德国后,他故态复萌,一次又一次地奸淫,给昆尼西的人生蒙上悲惨的阴影——那本来是个前途光明的人,要是没有战争……
“真是混蛋,”迈克尔咬牙切齿,“混蛋,不要脸——该死的猪——”
同时,他又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孱弱的一条可怜虫,因为有些事情他永远都没有胆量承认。
礼拜一,迈克尔在工厂磨蹭到了七点才下班。他打发小汉斯买了两个汉堡,啃了一个,留一个做早餐。开车时他才发现车后座还放着礼拜六的蛋糕,泄气地坐在车里发了好一会儿呆。到家——不是家,他默默纠正——到地方时已经接近八点,客厅亮着灯,夏莉坐在餐桌前,正低头读一份文件。
“迈克,”她微笑着,“加班了吗?”
迈克尔点点头,抓着他的帽子。帽子还是昆尼西送给他的,非常体面的一顶羊毛帽。逃上二楼去可太不礼貌了,迈克尔脱下外套,慢慢腾腾地换上拖鞋。夏莉嘟囔,“……不用现在签字吧?”
“签了吧。”昆尼西说,嗓音沙哑,脸色苍白,“趁着你没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