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难道是……”异人闻言也被挑起了几分兴趣,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双手插在了袖兜之中做了个农民揣的姿势,意味深长道,“要寡人同王后,都不为你说情?”
“是,臣斗胆。”
他这一句应声令堂中一片沉寂,就连吕不韦看过来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惊讶,更不提旁人了。异人扬了扬眉,露出饶有兴致之色,“可以,寡人允了,你且继续,寡人同王后必不插手。”
一边说,他一边往后坐了坐,以此动作表现了自己纯看戏不表态的态度。
尉缭拜谢过后又看向了坐于次席的吕不韦和吕夫人,现在这二人的表情比之方才可变化了许多,谈不上是喜是怒,却也极为平静。显然,魏老爷子刻意塑造出的兵者为先的环境是失败了,二人已经做好了准备,看这表情,显然也是在等着他出招并且想好了回辞。
现在再按照原来那番说辞,定达不到预期目的。尉缭眼睫微微一抖,他睇了一眼自家祖父,见祖父端起了酒盏,一幅不多管的模样心中大定,他对着吕家夫妇一撩下裳,直直跪在了堂中,青年人声音坚定如金鸣之声,在吕家夫妇脑中炸响,“缭欢喜景熙,还请先生夫人允我嫁予景熙。”
他这话一出口,吕不韦和吕夫人竟然有数息之间是没有任何反应的,他们都懵了。
什,什么?尉小郎方才说了什么?他,他不是来求娶的,是来求嫁的的的!?是他们听错了还是尉缭说错了?要是来求娶的话,他们还能直接拒绝,但如果是来求嫁的话,该怎么说?可以说我们不想要你做儿媳妇吗?
这这这!!这尉小郎不按常理出牌啊。
尉老爷子抚了抚美髯,坐在一旁十分满意地露出了一抹笑来。
兵者,上道为先,先手不行,那便走奇。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可致胜。
尉缭黑眸直直凝视二老,又重复了一遍,“缭欲嫁予景熙。”
吕不韦目如闪电,狠狠瞪向了尉家二老,眼神意思很明白:你们独生子要嫁给我儿子,你们就没反应吗?!没有什么要说的吗?还不赶紧把人拖走?
尉父和尉母也惊讶了下,不过看老爷子不动如山他们便也没有任何反应。尉母怎么想的还不知道,但尉父却在心中叫了一声好。
儿子这招真不要脸,咳咳咳,真有谋算,比老子当年还强。
于是,当老爹的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和妻子一起在背后当背景板。
见这两人这番姿态吕不韦自然知道他们靠不住,他又看向了跪在他们面前“求嫁”的尉缭,只觉得头疼欲裂,心里头转了一圈的话却发现怎么拒绝都能够被接下来,一时之间非常语塞。
先秦时期民风开放,女子离婚二嫁三嫁都是常事,而且生过孩子的女人因为有过生产经验,反而比起云英未嫁的小姑娘更受欢迎,甚至于在一些偏远地带,还在流行走婚制。
这主要是由于秦国人口不足,生存环境恶劣,以至于男多女少,加上秦国早期和戎族混居,一定程度上也受到了了戎族女子主家的影响。秦国女人的地位非常高,一般来说女主人在家族中的位置和话语权仅次于家主,甚至比年轻的继承人的地位都要高。
因此,在秦国,女人大胆追求男人要求嫁给他的事情并不在少数。
当然一般来说女人都找上门来了也很少有被拒绝的,偶尔有拒绝的也多半就是一句年轻人的事让年轻人来决定。但他们这没法说啊,这事让儿子做主不就是要把人娶回来?但是答应又是不可能的,吕不韦一向机灵的大脑都有些运转不过来了。
吕夫人在这时候却是撑住了场子,“秦国婚契并无男男成婚……”
她刚说完就觉得不对,果然,尉缭便接了一句,“婚契并未规定只可男女。”
吕夫人一顿,然后脑子快速过了一遍她往日并未仔细看的相关部分,眉头一皱,好,好像的确是没有这个规定!!
吕夫人当下就瞪向了丈夫——谁编的秦法?连一男一女才能成婚都不规定吗?你怎么也不注意着点?!
吕不韦被妻子瞪了一眼也有些无辜,这这这,这谁会想到还有这个漏洞,谁来结婚的不是一男一女?这是常识啊,在律法上加这一句可不就和说只能人和人成婚一样无聊啊!
旁观的异人亦是惊讶地“咦”了一声,他看了眼赵姬,赵姬面上也挂着惊愕,显然,这对夫妻也从未注意过秦法还有这个漏洞。
但漏洞不可怕,漏洞被人抓住就十分可怕了,现在尉缭显然就是想要冲着这个漏洞走。
秦法严苛,条条框框颇多,但以法治国另一个对立面就是——法律没有规定不能干的事情就等于可以干。
毕竟秦国并不像别的国家还有伦理道德作为辅助治国手段,而秦国的律法便是全部,最高律法解释权和豁免权就在秦王手里,而秦王刚刚表示自己——不!插!手!
如果秦王不插手,那自然是跟着法律走啦,那岂不是说他儿子真的可以把尉缭娶回来?这太荒唐了!吕不韦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炸起来了,他双目圆睁瞪着台下这个年轻人,瞪着瞪着,他恍惚间忽然想起……对了,尉缭,尉缭他是荀子的弟子,而荀子当年可是稷下学宫第一嘴炮。最擅长以他人之长以制人。
而同时,这丫是尉家子,据说自幼修习兵法。
是了,他们家儿子第一次遇见尉家子时,可不就是少年尉缭一人独战群儒之际吗?当时这孩子才多大,九岁还是十岁?当时他的对手可全是成年人,他记得夫人说过这小子是硬生生一人一句将人驳倒后才将吕安带回来的。
只是因为这些年尉缭全力向兵家发展,武力值超群,加上平时大多数时候都是儿子出面,尉缭隐在背后,让他们完全忘记了这人有多难搞。
吕不韦皱着眉,一时半刻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这事,他现在的感觉颇有些进退两难,只能捂着额头道:“尉小郎,你先起来,此事事关重大,吾总得问问安儿的意思……”
他话还没说完大腿就被人扭了一下,吕夫人面上挂着端庄的笑容道:“此事前无古人,我们夫妇一时之间着实难以判定,不如还请尉小郎等待片刻,让我等以大礼祭拜祖先,请先人示下。”
她这话一出口,众人齐齐一愣,等反应过来后看着吕夫人的眼神立刻都佩服了起来。现在是春末,要大礼祭祀得到冬季,那时候尉缭早就去了蜀郡,人都不在,祭不祭还不是吕家人说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