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站在鱼池边上的赵政咬了咬牙,他一边指挥人先将死鱼捞出,一边想要亲自下水想看看鱼池里头还有多少活鱼,这是他曾爷爷说了要在寿宴上做主菜的烹鱼!现在被他养死了!
这,这其中的意味让赵政又恐慌又内疚。
他不是怕曾爷爷生气,他怕的是,是这其中所代表的不详意味!在巫祝之风盛行的先秦,这一池鱼一夕之间出事令赵政不能不多想。
不,一定是他多想,这一定是人祸而非天灾!
但事实并非如此,宫人将死鱼投喂了牲畜后,这些牲畜都活的好好的,也就是说这一池鱼全是自然死亡,起码不是被投毒而死。
“不可能!此必定为人祸。”赵政捏紧了小拳头,他咬咬牙,“我去见大王,请他容许我将善养鱼之人带进宫。”
小少年又叫来宫中侍卫令其看紧“案发现场”,随后一路飞奔,在等待嬴稷允许他求见的过程中他已经打好了腹稿。
等嬴稷宣他入内时,小孩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稽首而拜:“曾祖父,孙儿因管理不善将鱼给养死了,恳请曾祖父允孙儿带擅渔者入宫勘察以保剩下的鱼。”
嬴稷闻言勾了勾嘴角,他看着埋头拜伏在地上的曾孙子,目光明灭闪动,最后定格于一个柔和的表情:“允。”
第189章战国风云(42)
“错啦,都错啦。”自民间寻得的养鱼之人一看到清澈见底的水塘的就连连摇了摇头,他令人快些搬来树枝木杆之物,若是有竹篾更好。等东西来了他立刻下水在水池中用这些树枝木杆沿着池边搭建出了一小块区域,再用竹席插在了水中,在迎水处挡住了冲来的水流。
于是,这一块区域成了一整个水池中极其突兀的存在。
赵政见状不解,他在池边蹲下身子想要看看这一物有什么秘密,但用的材料都是最寻常之物,没放什么独特的东西在,看上去就像是胡乱插进来的一样杂乱。
随后养鱼人又想要用树枝将入水口挡住些,得了指导后他才伸手操纵杠杆将入水口关上了一半。
等做完了这几样后他复又蹲下身去研究池子里头的活鱼情况,撩起来几条又扒开鱼鳃看了眼,心中有数,这才上了岸。
赵政立刻让人取帕子给他擦水,“先生方才说错,是指哪儿错了?”
此人一抱拳,道:“公子可否先将怎么养鱼的同某一说?”赵政记忆好,他将这小半年来自己做的每个举动均都一一说出。听到一半后,男人便露出苦笑,全部听完后便只能摇头了。
他首先否决了赵政猜测因为天灾的关系,其非常肯定地告诉赵政这一池鱼的死因全都是人祸。
先从他最后的动作说起。
养鱼的第一要素是养水,温度和水量都非常重要,原本池子里面保持了一种平衡,鱼也习惯了新水、旧水的平衡,但现在骤然间打乱,鱼适应不了。
而且现在是夏日,两者温度不同,冷热交叉,就和人一般,鱼也会得风寒。
但这也不至于这般大量死亡,最起码不至于一日之间全都死亡,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鱼死亡的根本原因是赵政此前的一番折腾。
首先,赵政为了让鱼多吃饵想出多运动的法子,他时不时让人加大水流以及人工有意识地驱赶,短时间内效果的确好,但就长时间来说此举并无意义,因为吃下去的都被消耗了,只平添了劳累。
这人对着发出「可是吃得多不是长得胖吗?」疑问的小公子举了个最简单的例子——男子吃得比女子可多多了,那谁更容易胖?
赵政想到家中清瘦如竹但是一顿能吃三碗的父亲,以及哪怕日日数着饭粒却还是苦恼于自己又长肉的母亲若有所思。
“水流于鱼而言便是风于我等而言。”男人微微抬手,他长长的袍袖被清风轻轻撩动,他示意赵政看着他的袍子,“若非某现在举起手,公子方才定然未有注意到又起风了吧?平日里风大风小因为过于寻常,人难有察觉,鱼也一样。然而若是风过大便飞沙走石破坏房屋,顶风前行更是疲累,一日两日尚且无妨,若是长时间坚持,再健壮的壮士亦是感到疲累。”
“人会累病,鱼亦然。”
而为了锻炼鱼群也好,为了换水也好,赵政都将水流调大,水量大,自然扰动水流,对于生活在池中的鱼群而言可不就是清风徐徐骤然间变成飓风过境,它们日日要在飓风中行走,可不就得累瘦了吗?
但水渠的水之于一整个鱼塘而言其实也不算很大,这个池子亦是一种不规则的形状,因此理论来说水里头还是有遮蔽物可以让鱼休息的,这也就是池子的第二个问题。
——水里头太干净了。
赵小政此前觉得水池中的垃圾有可能破坏鱼的健康就清理了一遍,他将水边上的青苔、水底的水草还有容易藏污纳垢的石块等等都挪走了。
这一点倒不是他乱来,在动手之前赵政是有问清楚水里头这些东西的作用再动手的。
在问询后,他得到的答案是:水草是鱼的食物,但是这池鱼现在吃的是鱼饲料,而石头没有任何作用。在确定都是无用之物后,他方让人搬走。
男子闻言却微微摇头,“公子想到了水草是鱼的食物,那么可曾想过水草吃的是什么呢?”
“当然是……”赵政说到一半便卡壳了,他想回答草的食物是泥,但是青苔却分明是长在石头上面的,在清理的时候他有看过,完全没有一点泥。
所以这些草的食物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