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卫国的学者是诸多学家之中最通变通之道的人。从卫国出去的才子们绞尽脑汁,一切行动的宗旨和目标都要捆绑上卫国。实不相瞒,他们在就职之后还要想办法帮衬一下自己的祖国,其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挑选当时最强大的国家去任职,想办法做到管理层,然后靠自己的存在给自己的祖国开挂添加保护伞等等。
比起别的国家因为仕途不顺投向他国之后,扭头坑自己祖国都半点不带犹豫的诸多读书人,卫国的学子们真的可以称得上是战国爱国学者典范了。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吕翁对于自己无意间连猜带蒙“看”到的某些未来而生出的复杂情绪只停留了几瞬,便转而消失。
无声叹息之后,他便抬眸看着不明所以的儿子,问道:“有几成把握?”
“两成。”吕不韦见父亲无意为他解释也不多问,他抬起双眸静静与父亲对视,“足够了。”
两成的把握,对于一场滔天富贵而言确实已经足够,吕不韦抖了抖嘴唇,“父亲,事在人为。”
事实上,无论有没有这字迹的事,吕翁最后都会答应。
吕家欠长子诸多。
吕不韦天资极高,聪慧过人,如果不是当时家中实在困苦,他之道路绝不会是商道。吕家,本就是长子撑起来的。可以说吕家全家都是在吸长子的血才有如今的日子。而现在,既然儿子有了需要,他们也敢陪着拼上一拼。
只是如今最大的变数就是小孙孙。
吕翁沉吟了片刻,看着静静坐在他面前,面色刚毅的儿子道:“为父此次唤你回来其实是想要同你说一事——”
如他预料的,在听闻吕安生而知之后,吕不韦面露愕然,他放在膝上的双手猛然间攥紧,从归乡到现在他所接受的诸多讯息瞬间连在了一块。
“浴盆里的……”
“是安儿。”
“街道上说我们有将冷田改做暖田的法子……?”
“是安儿。”
“那垄田堆肥……?”
“都是安儿。”
“……”
吕翁看着儿子的表情露出了一抹笑,“放心,老夫还没老糊涂,这事只有你知道,对外自是寻了借口。”
“只要有安儿在,便不怕吕家无富无贵。就算如此,你也要去搏那一场富贵吗?”
父子二人视线交缠,片刻后吕不韦缓缓垂下了视线主动避开了父亲宛若利刃一般的视线。他双手成拳,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说道,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父亲,安儿得此机遇,难道不正是我应当去搏此一回的理由吗?”
他复又抬头,直直对上了父亲双眸。多年不见,父亲已经鬓染霜色,面上的皱纹亦是多了好几条,只是看着他的眼神依然熟悉,吕不韦恍惚间想到了那日自己对父亲说想要去经商之时父亲也是这样看他的。
他稳下心神,凝声道:“安儿如今年岁尚幼,诸多神异之处尚可隐藏,但藏得住一时藏不住一世,一个卫国……”
顿了一下后,他摇摇头,“卫国装不下他。”
“难道你觉得秦国能护住他?”吕翁觉得有几分可笑,他以指尖叩击了下桌案,“秦以强道强国,以霸道治其国,其均是蛮横之道,你若是进了那个旋涡你连你自己都保不住,谈何能够护住我孙儿?”
他一字一顿,声音中带着些许锐利,“不韦,你何时变得如此自大?”
“父亲……”吕不韦深吸了一口气,“秦如今是诸侯国之间最是开放也最注重人才的一国,只爱才一道,便可见其未来不可估。我于秦国也算是有些门路,就算此事不成,也未必就会丢了性命。以如今天下之势,若是秦国之势不可借,便无人可借。”
见吕翁沉默,吕不韦又补充道:“若是入秦,安儿长大后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还不至于为了些许利益就去利用自己的孩儿。他还小,只要开心平安地长大就好。”
吕翁瞥了他一眼,有些疲惫地抬起了手掌心朝他竖起,示意这次谈话暂时结束。吕不韦见状忙伏地而拜,刚要说什么,忽而就听到屋外一声高亢嘶鸣。
那声音极其惨烈,听得见多识广的未来大秦丞相也愣了愣。
“无妨,是安儿在煽彘。”吕翁平淡说道,见儿子面露愕然,他只是摆摆手,一副平静寻常模样让他自己出去看。
吕不韦快步而出。猪圈所在距离吕家宅院并不算远,他赶到时就看到才五岁的儿子拿着一把小匕首利落下手,被仆佣死死捆绑住的一头黑彘发出了惨叫。
他软乎乎的,还会因为挠痒痒在榻上滚来滚去的儿子现在却一手拿刀一边同身侧的一个仆役说些什么,小表情特别严肃正经。
吕不韦惊呆了。
可能是他的眼神过于炙热,也可能是因为父子感应,不过几息之后,吕安小朋友就回身看到了他,一双大眼睛立刻就眯了起来,他挥舞了下小手,“爹爹!”
就在他挥手的时候,小孩手上拿着的一个肉块“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吕不韦的视线不由自主挪了过去。
吕不韦:“……”